“烧刀子”计划成功的短暂欣喜,如同投入寒潭的石子,涟漪很快便被更深沉的冰冷所吞噬。李天然很清楚,激怒杨焱不过是疥癣之疾,拖延不了多久。真正致命的,是杨淼的冷静,以及他们背后所代表的、玄冥教最高层的意志。
果然,仅仅过了半天,通过城隍庙树洞传来的最新情报,便印证了他的判断。
“杨淼已派人查明伏虎门底细,确认为无关小派。杨焱怒气稍平,但并未完全释怀。二人已下令,封锁渝州城所有出入口,许进不许出!同时,以黑风寨为中心,划分区域,由玄冥血骑带领教众,进行地毯式搜捕!重点排查所有医馆、药铺、以及近期有陌生人员租赁的房屋院落!”
许进不许出!地毯式搜捕!
李天然的心沉到了谷底。玄冥教这次是动了真格,不再有任何顾忌,要用最笨拙却也最有效的方法,像梳子一样将渝州城篦一遍!这处不良人的密室虽然隐蔽,但绝非万无一失,一旦搜捕范围扩大到这片区域,暴露只是时间问题!
而且,对方重点排查医馆和租赁房屋,显然是针对他可能受伤和需要藏身之处的特点。骆小北提供的“妙手堂”这条线,恐怕也已经不安全了。
压力如同实质的巨石,轰然压在他的肩头。密室的空气仿佛都变得粘稠,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般的沉重感。
他看了一眼身旁的莹勾。她依旧那副平静的模样,似乎外界的天翻地覆都与她无关。但李天然知道,一旦搜捕至此,爆发冲突将不可避免。届时,莹勾的力量再次暴露,引来的就不仅仅是水火判官了,很可能是鬼王,甚至是那位神秘莫测的冥帝亲临!
必须离开!必须在搜捕网合拢之前,找到新的、更安全的藏身之处,或者……想办法突围出城!
但出城谈何容易?城门封锁,由玄冥血骑和教中精锐把守,硬闯无异于自杀。而城内,到处都是玄冥教的眼线和正在拉网搜查的队伍。
他似乎已经陷入了一个十面埋伏的死局。
“不能坐以待毙……”李天然喃喃自语,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越是绝境,越需要冷静的头脑。他再次铺开那张简陋的渝州城地图,目光如同鹰隼般扫过每一个角落,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寻找着那可能存在的一线生机。
水路?码头必然被严密封锁。
密道?渝州城并非军事重镇,官方修建的密道可能性极低,即便有,也绝非他能知晓。
伪装混出?在玄冥教严密的盘查下,尤其是针对性的盘查,成功的几率微乎其微。
他的目光最终停留在了城西那片标记着“废弃矿坑”的区域。那里地形复杂,坑道纵横,据说深处连接着地下暗河,通往城外。但那里也充满了未知的危险,坍塌、毒气、迷路……堪称绝地。
或许……可以声东击西?制造一个更大的混乱,吸引玄冥教主力的注意力,然后趁机从另一个方向寻找突破口?
一个模糊的计划雏形开始在他脑中形成,但这个计划需要时机,需要外部条件的配合,甚至……需要运气!
就在这时,通风口再次传来了动静。这一次,不是竹管,而是一颗用油纸包裹的小小石子。
李天然心中一动,这是他与骆小北约定的最高级别的警示信号——有极其紧急或危险的情报!
他立刻取过石子,捏碎油纸,里面是一张卷得极紧的纸条。展开一看,上面只有一行小字:
“搜捕队一炷香后抵达你所在区域。速离!”
冷汗瞬间从李天然的额角渗出!来了!比他预想的还要快!
一炷香!最多只有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
没有时间犹豫,没有时间完善计划了!必须立刻撤离!
“莹勾,走!”他低喝一声,一把抓起墨麟刀和仅剩的干粮药物,塞入怀中。
莹勾没有任何疑问,立刻起身。
李天然最后扫视了一眼这个庇护了他数日的密室,深吸一口气,猛地推开暗门。外面狭窄的阶梯依旧昏暗,但他仿佛能听到远处隐约传来的、属于搜捕队的嘈杂脚步声和呵斥声。
他带着莹勾,如同两道融入阴影的轻烟,迅速沿着原路返回,钻出那夹缝中的低矮木门,重新回到了错综复杂、杀机四伏的巷道中。
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但空气中弥漫的紧张气氛却比地下密室更加令人窒息。街道上的行人明显稀少了许多,即便有,也是行色匆匆,面带惶恐。不时可以看到一队队穿着玄冥教服饰、或明显是江湖人士打扮的队伍,凶神恶煞地闯入沿街的店铺或民居搜查,引来一阵鸡飞狗跳和压抑的哭喊。
渝州城,已然成了一座被恐惧笼罩的囚笼。
李天然压低斗笠(骆小北提前准备的伪装之一),拉着莹勾,借助房屋的阴影和巷道的曲折,快速移动。他不敢走主干道,只能在小巷中穿行,方向则是朝着之前看中的、那片位于城西的废弃矿坑区域。
他的计划很简单,也很冒险:先设法潜入矿坑区域,利用复杂的地形暂时躲避搜捕。然后,再寻找机会,要么通过可能存在的暗河出口离开,要么……等待那个制造混乱的时机出现。
然而,玄冥教的搜捕网比他想象的更加严密。
就在他们穿过一条相对宽阔的巷子,即将进入更偏僻的城西区域时,前方巷口突然转出四名玄冥教徒!为首一人气息阴冷,目光锐利,赫然是一名判官级的小头目!他们显然也发现了李天然和莹勾这两个形迹可疑、尤其是那红衣赤足的少女太过显眼的身影!
“站住!”那小头目厉声喝道,手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干什么的?把斗笠摘下来!”
李天然心脏骤停!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他此刻伤势未愈,左手刀法生疏,面对一名判官和三名精锐教徒,胜算极低!而一旦动手,必然惊动附近的其他搜捕队!
电光火石间,他大脑一片空白,几乎要忍不住拔刀拼命!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直安静跟在李天然身后的莹勾,忽然轻轻“咦”了一声,血眸望向了旁边一户人家虚掩的院门。那院门内,传来一阵孩童清脆的、咿咿呀呀学语的声音,似乎在叫着“娘亲”。
紧接着,让李天然和那几名玄冥教徒都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莹勾竟然无视了剑拔弩张的玄冥教徒,径直朝着那扇院门走去,她的目光被那孩童的声音所吸引,血眸中闪过一丝极其罕见的、类似“好奇”的光芒。她甚至伸出手,想去推开那扇门。
她这突兀而诡异的举动,让那名为首的判官和几名教徒都愣住了。他们的注意力瞬间被这个行为无法以常理度之的红衣少女所吸引。
机会!
李天然福至心灵,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左手猛地从怀中掏出一把之前准备的石灰粉,朝着那几名玄冥教徒劈头盖脸地撒了过去!同时右脚勾起地上一块石子,精准地踢向旁边一户人家的窗户!
“噗!”
“哗啦!”
石灰粉弥漫,遮蔽视线!窗户破裂声刺耳响起!
“啊!我的眼睛!”
“有埋伏!”
“小心!”
突如其来的袭击和噪音让那几名玄冥教徒瞬间大乱!那判官级头目虽然反应极快,闭眼挥袖挡开大部分石灰,但还是被迷了眼睛,又惊又怒。
而李天然则趁着这短暂的混乱,一把拉住刚刚推开院门、正歪着头看着院内蹒跚学步孩童的莹勾,低吼一声:“走!”
两人如同受惊的兔子,转身就朝着旁边一条更狭窄、更肮脏的死胡同冲去!
“追!别让他们跑了!”那判官头目气急败坏地吼道,揉着刺痛的眼睛,带着手下紧追不舍。
然而,李天然选择的这条死胡同并非真正的绝路。在胡同的尽头,堆放着大量的破烂家具和废弃物。他早已通过“萤火”的信息知道,这堆破烂后面,隐藏着一个通往地下排水系统的破损入口!
他奋力推开几个破烂木箱,露出了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黑黢黢的洞口,里面传来污水的腥臭和凉气。
“下去!”他毫不犹豫,将莹歌先推了进去,然后自己紧随其后,滑入洞中,并反手将洞口附近的几个破筐拉倒,勉强遮掩了一下。
几乎在他们消失在洞口的同时,那几名玄冥教徒也追到了死胡同尽头。
“人呢?”
“不见了!”
“搜!肯定藏在这堆破烂里!”
上面传来气急败坏的翻找声和咒骂声。
而此刻,李天然和莹勾已经置身于渝州城黑暗、潮湿、散发着恶臭的地下排水渠中。脚下是及踝的污水,头顶偶尔有光线从破损的盖板缝隙透入,形成一道道光柱,照亮了飞舞的尘埃和蠕动的虫豸。
李天然靠在冰冷滑腻的墙壁上,剧烈地喘息着,心脏还在狂跳。刚才那一刻,实在太险了!若非莹勾那不合时宜的“好奇”吸引了对方片刻的注意力,若非他当机立断制造混乱,此刻恐怕已经陷入苦战,后果不堪设想。
他看向莹勾,她正低头看着自己沾满污水的赤足,血眸中没什么厌恶,反而带着一丝对新环境的好奇,用手指沾了点污水,放在鼻尖嗅了嗅。
“莹勾,刚才……谢谢。”李天然由衷地说道。虽然她的行为是无意识的,但确实创造了关键的时机。
莹勾抬起头,看了看他,又指了指上面,生涩地说:“虫子,吵。”
李天然苦笑一下。在她看来,刚才的生死一线,或许只是“虫子”吵闹打扰了她。
不过,总算暂时摆脱了追兵。这地下排水系统四通八达,虽然环境恶劣,但确实是目前最好的藏身和移动路线。
他辨认了一下方向,指着水流的下游,“走这边,去城西。”
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污水中前行,脚步声在幽闭的管道中回荡。恶臭扑鼻,环境极其压抑,但李天然的心中却反而安定了一些。至少在这里,暂时避开了地面上那张正在不断收紧的死亡之网。
然而,他深知,这绝非长久之计。玄冥教迟早会意识到地下排水系统的存在,并进行搜查。他必须尽快抵达废弃矿坑,找到那条可能存在的生路。
水火判官带来的压力,如同这管道中无处不在的恶臭和黑暗,紧紧包裹着他,催促着他,必须更快,更决绝!
墨麟藏锋于暗渠,萤火匿迹于污浊。前路漫漫,唯有一线微光,指引着绝境中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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