毁灭的轰鸣声渐渐被一种诡异的寂静取代。
浓重的、混合着焦糊、腥臭和奇特药材味道的烟尘在坍塌近半的巢穴中缓缓沉降。磷石的光芒被尘埃遮蔽，使得空间内光线昏暗，只有零星的火苗在残存的粘液或虫尸上噼啪燃烧，提供着微不足道的照明。
地面一片狼藉，到处是崩落的石块、扭曲断裂的钟乳石、烧焦炭化的虫尸和蛊母的残骸，墨绿色的粘液混杂着暗红色的可疑物质，在地面低洼处汇聚成令人作呕的水泊。
“咳……咳咳……”
夜枭从一堆碎石下挣扎着爬出，他的一条手臂不自然地扭曲着，脸上布满黑灰和血痕。他晃了晃嗡嗡作响的脑袋，焦急地四下张望：“首领！莹勾大人！”
“这里……我还活着……”
“拉我一把……”
幸存下来的三四名突击队员也从各种掩体或废墟下艰难起身，个个带伤，神情恍惚，仿佛刚从地狱边缘爬回。
夜枭的目光急速搜索，终于在不远处一堆较为完整的石柱旁，看到了那抹刺目的红衣。
莹勾单膝跪地，怀中抱着昏迷不醒的李天然。她身上的红衣沾染了大量污秽，有些地方甚至被高温灼烧出破洞，露出下面白皙却布满细微血痕的肌肤。她的一只手臂衣袖完全碎裂，手臂上有一道深可见骨的焦黑伤痕，正缓缓渗出鲜血，但她似乎毫不在意。
她的全部注意力都在怀中的李天然身上。
李天然的状况看起来更糟。他脸上没有丝毫血色，嘴角和胸前衣襟上都是暗红色的血迹，呼吸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他身上有多处烧伤和擦伤，最严重的是后背，一片血肉模糊，显然是爆炸冲击和撞上墙壁双重作用的结果。
莹勾的血眸死死盯着李天然的脸，一只手按在他心口，一缕缕精纯却异常柔和的血色寒气缓缓渡入，护住他脆弱的心脉，强行吊住那缕微弱的生机。她的脸色也苍白得吓人，之前的大战和最后关头强行冲破爆炸波救人，消耗巨大，此刻更是全力输出疗伤寒气，让她自己也有些摇摇欲坠。
“首领！”夜枭心头一紧，踉跄着冲过来，看到李天然的惨状，眼眶瞬间红了，“莹勾大人，首领他……”
“死不了。”莹勾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一种竭力压抑的冰冷，“找路，出去。”
她的话简洁，却不容置疑。夜枭立刻明白，首领伤势极重，必须立刻救治，此地绝非久留之所。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环顾四周。原本的入口已经被落石和坍塌部分堵塞，尤川出现的那个隐秘通道也消失在废墟中。
“挖！快把入口挖开！”夜枭对幸存的手下吼道，自己也强忍断臂之痛，用另一只手开始搬动石块。
几名队员挣扎着上前帮忙。每个人都筋疲力尽，伤痕累累，但求生的欲望和对首领的忠诚支撑着他们。
就在他们艰难清理通道时，上方隐约传来了人声和急促的脚步声。
“下面有动静！”
“快！清理塌方！”
是幻音坊的人！姬如雪带着人赶到了！
原来，外面幻音坊的“清剿演练”队伍，在听到地下传来那惊天动地的爆炸、感受到地面的剧烈震动后，立刻意识到下面发生了剧变。姬如雪当机立断，命令全力清理之前封锁区域的障碍，寻找入口。
很快，在内外合力下，堵塞的入口被重新打通。刺目的天光（外面已是清晨）和新鲜的空气涌入这污浊血腥的巢穴。
姬如雪带着一队幻音坊精锐跃入，看到巢穴内的惨状，即便是她也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目光扫过那庞大蛊母的残骸、满地的虫尸和爆炸痕迹，最后落在重伤昏迷的李天然和明显损耗过度的莹勾身上，眼神复杂。
“李首领……”姬如雪上前。
莹勾血眸抬起，冷冷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中的警告意味让姬如雪脚步一顿。
“我们需要大夫。”夜枭嘶哑着开口，带着恳求，“最快的速度，最好的大夫！救我们首领！”
姬如雪看了一眼气若游丝的李天然，又看了一眼虽虚弱却杀意未消的莹勾，知道此刻不是追问细节的时候。她果断点头：“立刻送李首领去幻音坊医阁！快！”
几名幻音坊弟子上前，想要接过李天然，却被莹勾一个眼神逼退。她亲自抱着李天然，缓缓站起身，身形微微晃了一下，却稳稳站住，跟着引路的幻音坊弟子向外走去，每一步都踏得极稳，仿佛怀中所抱，重于性命。
夜枭等人也被幻音坊的人搀扶着，跟了上去。
走出地下巢穴，清晨的阳光有些刺眼。流民巷外围，果然已被幻音坊弟子完全控制，隔离得水泄不通。不少附近的流民和百姓在远处惊恐地张望，议论纷纷。
姬如雪看着被莹勾抱上马车的李天然，又回头看了看那冒着缕缕黑烟的坍塌入口，以及被弟子们小心收集起来的、属于尤川的残破衣物和那柄断裂的诡异短杖（人已在爆炸中尸骨无存），秀眉紧蹙。
万毒窟在凤翔的重要据点被彻底摧毁，尤川疑似身亡，这自然是好事。但这过程之惨烈，李天然一方付出的代价之大，以及那引发爆炸的未知手段……都让她心中疑虑重重。
“派人仔细搜索巢穴残余，所有可疑之物，全部封存带回，小心毒物残留。”姬如雪低声吩咐身边亲信，“另外，加派人手，监控通文馆和城中所有可能与玄冥教有关的动向。还有……立刻将此地情况，详报女帝。”
“是！”
她望向马车离去的方向，眼神深邃。这个李寻安，还有他身边那个可怕的女人……这次之后，无论他是生是死，凤翔的局势，恐怕都要因他而变了。
马车在幻音坊弟子的护送下，向着幻音坊疾驰。
车厢内，莹勾依旧紧紧抱着李天然，血眸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灰败的脸色，按在他心口的手始终未曾离开，那柔和却持续不断的寒气，是她此刻唯一能为他做的事。
凤翔的这一夜，以一场震惊地下的爆炸告终。星火几乎在狂风暴雨中熄灭，但余烬未冷，暗流已开始在新的格局下，悄然涌动。
（第114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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