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刚升起，沈砚就听见前院传来轻微的扫地声。
他走到窗边一看，原来是老管家陈叔。
老人穿着洗得发白的青布褂子，正佝偻着腰清扫石阶上的落叶，动作缓慢却很认真。
这是沈砚接手老宅后，第一次见到陈叔主动靠近主楼。
之前这位老管家只敢在侧院活动，提起主楼就神色慌张，像是怕招惹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陈叔。” 沈砚推开院门喊道。
陈叔吓了一跳，手里的扫帚 “哐当” 一声掉在地上。
他抬头看到沈砚，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您怎么过来了？” 沈砚走过去捡起扫帚递给他，注意到老人手里还攥着个布包，鼓鼓囊囊的，像是装着什么重要的东西。
“沈…… 沈先生。” 陈叔接过扫帚，双手在褂子上反复擦拭，眼神躲闪着不敢看他，“我…… 我来送点东西。”
他把布包递过来，里面是一叠干净的粗布帕子，还有一小罐自家腌的酱菜。
“知道先生这里缺人打理，这点东西…… 不成敬意。”
沈砚接过布包，指尖触到老人冰凉的手：“谢谢您，费心了。”
陈叔的目光忽然瞟向主楼的方向，像是在忌惮什么，又像是在确认什么。
他犹豫了半天，才压低声音说：“先生，这主楼…… 您还是少待为妙。”
“怎么了？” 沈砚故意问道。
“闹鬼啊。” 陈叔的声音发颤，像是想起了什么可怕的事。
“前几年有个帮派的小头目，硬闯主楼想偷东西，结果第二天就被发现淹死在花园的池塘里，脸上还带着笑…… 那池塘早就干了十几年了！”
沈砚的心头微动。
干了的池塘？这和之前发现的石板阵、怨煞似乎有着某种联系。
“您知道那池塘是什么时候干的吗？” 他追问。
陈叔的脸色更白了：“就是…… 就是大少爷没了之后。”
他口中的 “大少爷”，正是沈公馆原来的主人，也就是凌渊碎片借用记忆的那位沈家少爷。
“大少爷没了的前一晚，我亲眼看见他在花园里烧东西，火光映得半边天都红了。”
陈叔的声音越来越低，“第二天就听说他失足落水了…… 可我总觉得，他是被什么东西缠上了。”
沈砚正想再问，忽然感觉到一股熟悉的阴冷气息从主楼传来。
他回头一看，书房的窗户后面，隐约能看到一团黑雾正贴着玻璃，显然凌渊碎片已经听到了他们的对话，正处于暴怒的边缘。
“谢谢您告诉我这些。” 沈砚连忙打断陈叔，“我会注意的。您要是没事，就先回去吧。”
陈叔也察觉到了什么，打了个寒颤，匆匆行了个礼就转身快步离开了，像是身后有厉鬼在追。
沈砚回到书房时，凌渊正趴在镜面上，浑身的黑雾都在颤抖，像是一只被惹毛的猫。
“他跟你说什么了？” 凌渊的声音冰冷刺骨，黑眸里翻涌着暴戾的戾气，“他是不是说我坏话了？是不是想让你赶走我？”
“没有。” 沈砚走到镜子前，伸手抚上镜面上滚烫的黑雾。
“他只是说了些老宅的旧事，没提你。”
“我不信！” 凌渊的黑雾猛地暴涨，将整个镜面都笼罩起来，“他看你的眼神不对，他想把你从这里抢走！我要杀了他！”
“凌渊！” 沈砚加重了语气，用力拍了拍镜面，“冷静点！”
黑雾的翻腾瞬间停滞了。
凌渊从黑雾里探出头，黑眸里满是委屈和不安，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我只是…… 只是怕他把你抢走。” 他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所有人都想抢走你，以前是，现在也是。”
沈砚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
他想起残页上的 “劫火”，想起天道的追杀，原来凌渊的不安并非空穴来风。
“不会的。” 他放柔了声音，指尖轻轻划过镜面上的黑雾，“我不会走，更不会被别人抢走。你忘了我们昨天拉钩了？”
凌渊的黑眸亮了亮，却还是有些不放心。
黑雾探出来，紧紧缠上沈砚的手腕，像是在做最后的确认。
“那池塘……” 他闷闷地说，“确实是大少爷没了之后干的。”
沈砚的心头一动：“你知道为什么？”
凌渊的黑眸里闪过一丝迷茫：“我只记得…… 那里有很多红色的东西在烧，很热，很痛。”
他的指尖在镜面上画着圈，“像是在烧什么重要的东西，烧完之后，水就干了。”
沈砚忽然想起陈叔说的 “火光映红了半边天”。
难道大少爷在烧和怨煞、阵法有关的东西？
“下午我们去池塘看看吧。” 他提议道。
凌渊立刻点头：“好。” 只要能和沈砚在一起，去哪里他都愿意。
中午做饭时，沈砚特意多做了一份，让佣人给陈叔送去。
他知道陈叔一定还在侧院没走，这位老人看似胆小，实则对沈公馆有着很深的感情，或许还知道更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果然，没过多久，佣人就回来了，说陈叔让他把一个东西转交给沈砚。
那是一个老旧的黄铜钥匙，上面刻着 “池塘” 两个字。
“陈叔说，这是花园池塘的钥匙，他年轻时负责打理花园，知道一些别人不知道的事。”
佣人转述道，“他还说，要是先生想知道大少爷的事，可以明天一早去侧院找他。”
沈砚握着那把沉甸甸的钥匙，心里涌起一股期待。
看来，陈叔确实知道些什么，只是碍于某些原因，不敢在主楼附近说。
下午，沈砚和凌渊一起去了花园的池塘。
池塘果然已经干涸，底部长满了杂草，只有中央还留着一个圆形的石台，上面刻着的符号和石板阵上的如出一辙。
“这里就是怨煞的源头。” 凌渊的声音冰冷，黑雾在池塘上方翻涌，像是在与某种无形的力量对抗，“大少爷烧的东西，应该就是用来镇压它的法器。”
沈砚走到石台边，蹲下身仔细观察着上面的符号。
这些符号比石板阵上的更加复杂，隐隐形成了一个漩涡的形状，像是在吸收什么，又像是在释放什么。
“你看这里。” 他指着符号的中心，那里有一个小小的凹槽，形状正好能放下那枚合二为一的玉佩。
凌渊的黑眸猛地一缩：“把玉佩放上去试试。”
沈砚犹豫了一下，还是把玉佩放进了凹槽里。
玉佩刚放进去，整个池塘就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石台上方的空气扭曲着，形成了一个黑色的漩涡，里面传来阵阵凄厉的尖叫，像是有无数冤魂在挣扎。
凌渊的黑雾瞬间暴涨，将沈砚牢牢护在身后：“小心！怨煞要出来了！”
沈砚却忽然按住了他的手：“等等，你看漩涡里。”
漩涡的中心，隐约能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影，穿着和凌渊相似的深色长衫，正被无数黑色的锁链捆着，脸上带着痛苦的表情。
“那是……” 凌渊碎片的声音发颤，黑眸里满是震惊和痛苦。
“是生前的你。” 沈砚的声音很轻，“你不是失足落水，而是用自己的灵魂镇压了怨煞。”
漩涡里的人影似乎听到了他们的对话，挣扎得更加剧烈了。
黑色的锁链越收越紧，他的身体渐渐变得透明，像是随时都会消散。
沈砚的心头一震。
或许，大少爷就是凌渊在这个世界的 “容器”，他的牺牲，也是为了保护凌渊碎片。
他抬起头，朝着凌渊的方向看了一眼，脸上露出了一个释然的笑容，然后身体彻底消散在漩涡里。
黑色的漩涡渐渐平息，石台上方的符号重新变得黯淡无光，只有那枚玉佩还在凹槽里散发着柔和的光芒。
凌渊的黑雾剧烈地翻涌着，黑眸里满是痛苦和迷茫：“为什么…… 为什么他要这么做？”
沈砚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因为他想保护沈公馆。”
“我们回去吧。” 沈砚拿起玉佩，小心翼翼地放进怀里，“明天去问陈叔，或许他能告诉我们更多关于大少爷的事。”
凌渊点了点头，却依旧没有收回护在沈砚身前的黑雾，像是怕再有什么危险突然出现。
回到书房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沈砚点燃煤油灯，看着镜中依旧沉浸在痛苦中的凌渊碎片，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他知道，今天的发现对凌渊来说是一个巨大的冲击，让他不得不重新审视自己与大少爷、与这个世界的联系。
“别想太多了。” 沈砚走到镜子前，轻轻抚上镜面上的黑雾，“无论过去发生了什么，我们现在在一起就好。”
凌渊的黑眸里闪过一丝光亮，黑雾渐渐平息下来。
他伸出手，穿过镜面，紧紧握住了沈砚的手：“嗯，我们在一起就好。”
夜深了，沈砚躺在床上，听着窗外偶尔传来的风声，心里思绪万千。
今天的发现让他对这个世界、对凌渊的过去有了更深的了解，却也让他意识到，他们要面对的挑战还有很多。
但他没有害怕，反而充满了期待。
因为他知道，无论前方有多少困难，只要能和凌渊在一起，他们就一定能克服。
第二天一早，沈砚就去了侧院找陈叔。陈叔似乎早就料到他会来，已经泡好了茶在等他。
“先生想知道什么？” 陈叔的语气很平静，像是已经放下了所有的恐惧。
“大少爷的事。” 沈砚开门见山，“他到底是怎么死的？为什么要用自己的灵魂镇压怨煞？”
陈叔的目光暗了暗，沉默了半天，才缓缓开口：“大少爷不是失足落水，他是被人害死的。”
“是谁？” 沈砚追问。
“还能是谁？” 陈叔的声音里充满了愤怒和无奈，“就是那些觊觎沈公馆财产的帮派分子！他们逼大少爷交出花园的地契，大少爷不从，就被他们……”
他的话没有说完，但沈砚已经明白了。
“大少爷知道自己难逃一死，就提前在花园里布下了阵法，用自己的灵魂和怨煞做了交易，只要怨煞能守住花园，他就愿意永远被囚禁在池塘里。”
陈叔的声音里充满了悲伤，“他是个好孩子啊，就是太倔强了。”
沈砚的心头一震。原来，大少爷的牺牲并非偶然，而是为了守护自己珍视的东西。
这和凌渊本体为了保护他而对抗天道，有着惊人的相似。
“那您知道大少爷为什么这么在意花园吗？” 他问道。
陈叔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欣慰的笑容：“因为那里有他最喜欢的朋友留下的痕迹。”
他顿了顿，补充道，“大少爷留洋的时候，认识了一个很特别的人，那个人送了他一朵玫瑰，说等他回国，就和他一起在花园里种满玫瑰。”
沈砚的心跳漏了一拍。送玫瑰的人？
这和之前的记忆，和凌渊的执念似乎都能联系起来。
“那个人是谁？” 他追问。
陈叔摇了摇头：“不知道。大少爷从来没说过，只是经常一个人在花园里对着一朵风干的玫瑰发呆。”
沈砚的心里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
他猜测那个人就是之前的原主沈硕之。
离开侧院时，沈砚的心情很沉重。他看着远处的主楼，忽然觉得，这座古老的宅子承载了太多的秘密和牺牲。
但他也更加坚定了自己的信念。
无论前方有多少困难，他都要找回凌渊的所有碎片，让他变得完整，让他摆脱所有的痛苦和束缚。
因为他知道，这不仅是为了凌渊，也是为了那些为了守护而牺牲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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