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辰时刚过,一辆青呢小轿稳稳当当地停在了城南废墟旁的临时窝棚外。轿帘掀开,刘管家探出身来,满面笑容地冲着刚刚走出窝棚的林景云拱手:“林大夫,时辰差不多了,马车就在巷口等着,请吧?”
林景云今日特意换上了一身干净的细棉长衫,虽然不是什么华贵料子,却也整洁挺括,衬得他身姿挺拔,气度沉稳。他微微颔首:“有劳刘管家亲自跑一趟。”
“林大夫客气了,您是府上的贵客,应当的。”刘管家侧身引路,态度十分恭谨。
穿过几条巷子,一辆装饰考究的马车果然停在路边,车夫垂手侍立,见到刘管家和林景云,立刻躬身行礼。上了马车,车厢内铺着厚厚的软垫,角落里甚至还燃着一炉淡淡的檀香,驱散了清晨的微寒。马车启动,平稳地朝着总督府的方向驶去。
林景云闭目养神,心中却在飞速盘算。今日的复诊,是他将总督府的潜在善意转化为实际支持的关键一步。刘管家之前的暗示,给了他极大的信心,但他清楚,最终拍板的,还是总督夫妇。他必须把握好分寸,既要表达出自己的诉求,又不能显得过于急切和功利。
马车很快抵达总督府。与上次深夜急召的紧张气氛不同,今日的总督府显得宁静而威严。刘管家引着林景云穿过回廊,径直来到一处雅致的花厅。
厅内温暖如春,布置得富丽堂皇又不失格调。总督夫人早已等候在此,一见林景云进来,立刻起身相迎,脸上洋溢着真切的感激和喜悦:“林大夫,您可来了!快请坐!”
她的身旁,一个穿着锦缎小袄的小男孩正好奇地打量着林景云,正是麟儿。几日不见,小家伙脸颊红润,原本有些萎靡的眼神此刻变得清澈明亮,充满了孩童应有的活力。看到林景云,他甚至还主动脆生生地喊了一声:“林叔叔!”
“麟儿乖。”总督夫人爱怜地摸了摸儿子的头,对着林景云笑道,“多亏了林大夫妙手回春,这孩子如今能吃能睡,精神头比以前好太多了!我和老爷这心头的大石,总算是落了地。”
“夫人言重了,小公子底子好,恢复得快是意料之中。”林景云谦和地回应,目光落在麟儿身上,温声道:“小公子,让叔叔再给你看看好不好?”
麟儿很听话地伸出小手,让林景云搭脉。林景云凝神细诊片刻,又仔细看了看他的舌苔和气色,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嗯,恢复得极好,脉象平稳有力,之前的病灶已无大碍。后续只需再服用几剂巩固的药方,注意饮食调养,便可彻底痊愈了。”
听到这个结果,总督夫人喜不自胜,眼圈微微泛红:“太好了!真是太好了!林大夫,您真是我们家的大恩人!之前送您的那块怀表,实在不足以表达我们的谢意万一。”
林景云微微一笑,顺势说道:“夫人不必如此客气。医者本分,便是救死扶伤。看到小公子能恢复健康,活泼可爱,景云心中也是由衷地高兴。”他顿了顿,语气自然地转向,“这让景云更加觉得,能为病人解除痛苦,是一件极有意义的事情。只可惜……”
他的话语中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怅惘,目光似乎不经意地飘向窗外,声音低沉了几分:“只可惜,景云如今连个像样的行医之所都没有。一场大火,将多年的心血付之一炬,连带着许多珍藏的药材和医书都化为灰烬。如今虽然有心尽快重建医馆,继续为乡邻们诊病,奈何……”
他适时地停住,脸上露出几分无奈和窘迫,轻轻叹了口气。
总督夫人何等人物,立刻便听出了林景云话中的未尽之意。她想起刘管家前两日的回报,心中早已有了计较。眼前的年轻人医术高明,谈吐不俗,更难得的是,在困境中并未消沉,反而想着重振家业以支撑医馆,这份担当和抱负,确实令人欣赏。
她脸上露出关切的神色,温言道:“林大夫的难处,我们已经有所耳闻。那场火灾,确实令人痛心。林大夫年纪轻轻,便有如此精湛的医术和仁心,若是因此而耽搁了悬壶济世,那才是百姓们的损失。”
她的话语,无疑是给了林景云一个积极的信号。
林景云心中一动,知道时机正好,便顺着她的话往下说,语气诚恳:“多谢夫人体谅。景云也并非怨天尤人,只是……家母早逝,景云自幼学医,虽也出身盐商之家,却对家业疏于打理。如今医馆被毁,才深感立身之本的重要。”
他抬起眼,目光清澈而坚定地看向总督夫人:“景云想着,若是能有机会,重拾祖辈留下的盐引生意,一来可以尽快筹措资金,重建医馆,购置药材,不至于让一身所学荒废;二来,也能给那些在大火后依旧不离不弃,跟着我讨生活的盐工兄弟们一个安稳的去处。如此,景云才能无后顾之忧,更好地行医救人,也算不辜负这一身医术。”
他没有直接祈求,而是将经营盐引的目的,清晰地阐述为“重建医馆”和“安顿兄弟”,最终落脚点还是“行医救人”,这使得他的诉求听起来合情合理,更带着一份为民着想的担当。
总督夫人静静地听着,眼中的赞赏之色更浓。她微微颔首,正要开口,却听见门外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
“夫人,林大夫来了?”一个略带威严的男声响起。
总督夫人和林景云同时转头看去,只见一位身着常服,面容方正,不怒自威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正是云贵总督。
“老爷。”总督夫人连忙起身。
“总督大人。”林景云也立刻起身,拱手行礼。
总督的目光先是落在自己活蹦乱跳的儿子身上,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情,然后转向林景云,脸上露出一丝温和的笑意:“林大夫,不必多礼。麟儿的病,多亏了你。”
“总督大人谬赞,是在下分内之事。”林景云不卑不亢地回应。
总督点了点头,目光锐利地扫了林景云一眼,似乎能洞察人心。他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刚才你们的话,我在外面听到一些。林大夫医术高明,心系百姓,本督甚为欣赏。”
他踱了几步,走到窗边,负手而立,望着窗外的庭院:“云南地处边陲,百业待兴。本督一向认为,无论是行医救人,还是经商实业,只要是有利于地方,有利于百姓的,都值得扶持。”
他的话没有直接提及盐引,但意思已经再明白不过。这是总督亲口表达的认可和支持!
林景云心中巨浪翻涌,面上却依旧保持着平静,深深一揖:“多谢总督大人!景云定不负大人厚望,无论行医还是营生,必将恪守本分,尽心竭力,为地方百姓略尽绵薄之力!”
总督转过身,看着林景云,眼神中带着审视,最终化为一丝满意:“嗯,有这份心就好。至于你重建医馆和营生上的难处……”他看向旁边的刘管家,“刘安,林大夫是个人才,也是我总督府的恩人。他遇到的困难,你要多上心,具体的事宜,你酌情处理,务必给林大夫一个妥善的安排。”
刘管家立刻躬身应道:“是,老爷!奴才明白,定会办好!”
这句话,等同于给了林景云一颗定心丸!总督亲口发话,让刘管家“酌情处理”、“妥善安排”,这其中的分量,不言而喻。所谓的“酌情”,在总督明确表达了欣赏和支持的前提下,必然是朝着对林景云有利的方向倾斜。盐引之事,已是板上钉钉!
总督夫人脸上也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对林景云道:“林大夫,这下您可以放心了。有什么需要,只管对刘管家说。”
“多谢总督大人!多谢夫人!多谢刘管家!”林景云再次深深行礼,语气中充满了真挚的感激。他清楚,从这一刻起,他在这个县城,乃至整个云南的局面,都将彻底改变!
总督又勉励了几句,便因公务先行离去。
林景云又为麟儿仔细交代了后续的用药和调理细节,总督夫人一一记下,再三道谢。
告辞之时,刘管家亲自将林景云送出总督府大门,态度比来时更加热络和恭敬:“林大夫,您放心,关于您提到的营生之事,小人这两日便会着手去办。您看,是需要几道盐引,大概什么规模,您心里可有个数?也好让小人去向上面回禀。”
林景云脚步一顿,心中了然。刘管家这是在问具体的需求了。他沉吟片刻,并未狮子大开口,而是谨慎地说道:“景云初涉此道,不敢贪多。想着先有两三道盐引,能够支撑医馆重建和初期运转,让跟着我的兄弟们有口饭吃便好。待日后稍有根基,再图发展。”
“欸,林大夫果然稳重。”刘管家笑着点头,“好,小人明白了。您且安心等待消息,最多三五日,定有回音。”
“那就有劳刘管家费心了。”林景云再次拱手。
坐上来时的马车,林景云靠在软垫上,缓缓吐出一口长气。车窗外,街景飞速倒退,阳光透过车帘缝隙照进来,在他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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