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西老井的成功,像一阵携带着咸湿气息的风,迅速刮遍了整个林家,乃至周边的盐场和商铺。
十天!仅仅十天!一个被家族遗忘的废井,一片荒芜的土地,竟然真的被那个不起眼的庶子林景云捣鼓出了名堂!卤水浓度提升四成!这个数字,对于靠盐吃饭的人来说,无异于平地惊雷!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烧同样多的盐,柴薪能省下近半!意味着熬盐的时间大大缩短,人手能腾出更多!意味着产量能翻着番地往上涨!
一时间,各种议论声甚嚣尘上。
“听说了吗?城西那口老井,出息了!”
“是二少爷弄的那个什么……枝条架子?”
“可不是!三爷亲自去看的,浓度提了四成!四成啊!”
“我的天!那以后岂不是……”
“三爷这次可是捡到宝了!跟着二少爷,怕是要发大财!”
林永福这几日红光满面,走路都带着风。他毫不吝啬地加大了对城西老井的投入,人手、物料,要什么给什么,甚至亲自跑了几趟,看着那一片片绿色的枝条屏风,如同看着一座座正在堆积的金山银山,眼睛里全是炽热的光芒。他甚至开始盘算着,是不是该把自己名下其他几口井,也交给景云来改造一番。
城西老井的盐工们,更是扬眉吐气。他们从最初的麻木怀疑,到如今的与有荣焉,不过短短十数天。工钱虽然还没涨,但三爷和二少爷那毫不掩饰的喜悦,以及不断运来的物资,都预示着好日子的到来。干活的劲头,自然也更足了。
然而,这世上,总有人见不得别人好。
林家大宅,东跨院。
“砰!”
一只上好的青花瓷茶杯被狠狠掼在地上,碎裂的瓷片四处飞溅。
林景辉脸色铁青,胸口剧烈起伏,眼中燃烧着嫉妒与怨毒的火焰。他死死地盯着跪在地上,战战兢兢前来报信的管事。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那小杂种真的成了?!”他的声音因为愤怒而扭曲,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尖锐。
“大……大少爷,”管事吓得浑身哆嗦,头埋得更低,“千真万确……三爷那边都传遍了,说……说城西老井用了二少爷的法子,卤水浓度提了四成……三爷这几日,天天往那边跑,拨了不少人手银钱过去……”
“四成……四成……”林景辉喃喃自语,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他怎么也想不到,那个被他视为蝼蚁的庶子,那个只会舞文弄墨,手无缚鸡之力的废物,竟然真的搞出了名堂!而且还是在盐业上!这可是林家的根基!
他原以为,把那个废弃的老井扔给林景云,加上一个月的期限,足够让这小子碰一鼻子灰,灰溜溜地滚蛋。谁曾想,这反倒成了他扬名的跳板!更可恨的是,一向明哲保身的老三林永福,竟然旗帜鲜明地站到了那小子那边!
“点石成金?哼!我倒要看看,他点的是金,还是屎!”林景辉眼中闪过一丝阴狠。他绝不能让林景云就这么顺风顺水地发展下去!一旦这新法真的被家族采纳推广,那他这个嫡长子的地位,岂不是要受到威胁?他苦心经营多年的势力,岂不是要被这小杂种分薄?
不行!绝不允许!
他猛地站起身,在房中踱步,眼神阴晴不定。片刻后,他停下脚步,嘴角勾起一抹冷酷的笑容。
“去,把灶房的老王头给我叫来。记住,要悄悄的,别让任何人察觉。”林景辉压低声音,对管事吩咐道。
“是,大少爷。”管事如蒙大赦,连滚爬爬地退了出去。
夜色深沉,几点疏星点缀在墨蓝色的天幕上。
城西老井的灶房里,灯火通明。不同于以往的死气沉沉,此刻的灶房充满了活力和期待。经过枝条架十多天的浓缩,储存池里的卤水已经达到了相当高的浓度。今天,是第一次用这种浓缩卤水正式熬盐。
林景云亲自守在灶台边,看着经验丰富的灶头匠老王头指挥着几个盐工,将浓稠的卤水一勺勺舀入已经烧得滚烫的大铁锅中。
“王叔,火候掌握得如何?”林景云问道。虽然他对熬盐的具体细节不如这些老把式精通,但基本的原理还是懂的。浓缩卤水沸点更高,杂质也相对更少,熬煮的时间和火候都需要调整。
“二少爷放心,”老王头脸上堆着笑,一边观察着锅里的情况,一边回话,“这卤水浓度高,省事多了!老汉我烧了一辈子盐,这点把握还是有的。保准给您熬出雪白的好盐!”
老王头是这批盐工里经验最丰富的灶头匠,技术是没得说。林景云见他信心满满,也就放下心来,注意力更多地放在观察熬煮过程中蒸汽的量和锅壁结晶的情况,默默记录着数据,为后续优化提供依据。
灶膛里的火焰熊熊燃烧,映红了每个人的脸庞。锅里的卤水剧烈翻滚着,白色的蒸汽氤氲而上,带着浓郁的咸味。随着水分不断蒸发,锅底开始析出白色的盐粒。
一切似乎都在朝着最好的方向发展。
然而,无人注意的角落里,老王头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挣扎和恐惧。他的手悄悄伸向腰间的一个布袋,那里装着一小包白色的粉末。
白天,大少爷的管事找到他,威逼利诱。一边是白花花的银子,足够他给病重的老伴抓药,甚至还能剩下不少;另一边是大少爷阴冷的警告,若不照办,不仅他这份工保不住,恐怕连家人的安危都成问题。
他只是个灶头匠,烧了一辈子盐,哪里敢得罪大少爷?虽然二少爷待人和气,给他们带来了希望,但这希望,终究抵不过眼前的威胁和诱惑。
他深吸一口气,趁着众人注意力都在翻滚的锅面上时,瞅准一个空档,迅速将布袋里的石灰粉,沿着锅边,悄无声息地撒入了滚沸的卤水中。
白色的粉末遇水即化,很快消失在翻腾的卤水里,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老王头的心砰砰直跳,额头上渗出冷汗。他若无其事地继续用大铁铲搅动着锅底,避免糊锅,但眼神却有些躲闪,不敢去看林景云。
时间一点点过去,锅里的卤水越来越少,白色的盐晶越积越多。
“起锅了!”老王头喊了一声,几个年轻力壮的盐工立刻上前,合力将沉重的大铁锅抬离灶台,倒在旁边的晾晒席上。
热气腾腾的白色结晶堆成了一座小山。
“好盐!真是好盐!”
“看着就白!”
盐工们围了上来,脸上洋溢着喜悦。用浓缩卤水熬盐,速度果然快了许多!
林景云也走了过来,他抓起一把还带着热气的盐,放在手心捻了捻。颗粒确实比以前更均匀一些。他满意地点点头。
然而,当他习惯性地想用舌尖尝一下咸度时,旁边一个年轻的盐工已经抢先一步,抓了一小撮放进嘴里。
“呸!呸呸!”那盐工脸色突变,猛地将嘴里的盐吐了出来,表情痛苦,“这……这盐怎么回事?涩的!一股怪味!”
“涩?”林景云眉头一皱,也捻了一小撮放入口中。
一股难以言喻的苦涩味道立刻在舌尖蔓延开来,还带着一种粉尘般的粗糙口感,完全不是正常井盐应有的纯正咸鲜!
“怎么会这样?”林景云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其他盐工也纷纷尝了尝,个个面露惊疑。
“是啊,好涩口!”
“还有点发苦……”
“颜色好像也不对,有点发灰,不够亮!”
老王头站在一旁,脸色发白,眼神慌乱,低着头不敢说话。
林景云锐利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定格在老王头的脸上。他心中一动,立刻明白了七八分。浓缩过程绝对没有问题,问题出在最后的熬煮环节!
“王叔,”林景云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股冰冷的寒意,“这锅盐,是你负责烧的。你给我解释解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老王头身体一颤,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二少爷饶命!二少爷饶命啊!我……我……”他语无伦次,根本说不清楚。
就在这时,灶房外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和喧哗声。
“林二少爷呢?让他出来!”
“什么狗屁新法子?熬出来的都是毒盐!吃了怕是要死人的!”
“退货!必须退货!赔钱!”
只见几个穿着绸缎,脑满肠肥的盐商,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群看热闹的闲人。为首的正是和林景辉一向交好的城南张胖子。
“张老板,各位,这是……”林景云强压下怒火,迎了上去。
“林景云!”张胖子指着晾晒席上那堆颜色发灰的盐,唾沫横飞,“你还有脸问?你自己看看!这就是你那什么新法子熬出来的‘好盐’?我呸!这盐涩得能刮掉一层舌头皮!颜色也跟石灰似的!这根本就是毒盐!你想害死我们吗?”
“毒盐”两个字,如同炸雷,让在场的盐工们脸色煞白。
“胡说!”林景云厉声喝道,“盐只是口感发涩,颜色不正,绝非毒盐!”
“不是毒盐是什么?我们祖祖辈辈熬盐,就没见过这样的!肯定是你的歪门邪道弄出来的!”另一个盐商也跟着起哄,“我们之前订的货,全都不要了!退钱!”
“对!退钱!”
“这种盐谁敢要?!”
一时间,群情激愤。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飞了出去。
“听说了吗?城西老井用新法子熬出来的盐,是毒盐!”
“真的假的?我刚听说那边大获成功呢!”
“成功个屁!好几个大盐商都去闹了,说盐又涩又苦,颜色跟石灰一样!”
“哎呀!幸亏我没急着去订货!”
“林家这下可栽了个大跟头!”
刚刚还沉浸在喜悦中的城西老井,瞬间被阴云笼罩。那些原本充满希望的盐工们,此刻脸上只剩下惶恐和不安。
林景云站在人群中,看着眼前混乱的场面,听着那些刺耳的污蔑和质疑,他的拳头悄然握紧。
林景辉!好一招釜底抽薪!好一招栽赃陷害!
他不仅要毁掉自己的试验,还要彻底搞臭“枝条架浓卤法”的名声,甚至不惜用“毒盐”这种恶毒的字眼来煽动恐慌!
请大家记得我们的网站:品书中文(m.pinshuzw.com)铁血西南1895:从盐枭到护国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