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大娘在卫生院住了五天，病情基本稳定。咳嗽、咳痰明显减少，呼吸虽然还有些费力，但不再有那种濒死的窒息感，紫绀完全消退，体温也恢复了正常。她儿子脸上的愁云终于散开，坚持要用家里的板车接母亲回去。
出院前，林春生特意花时间，为吴大娘做了一次详细的出院指导。这不同于以往简单的“按时吃药、注意休息”。
他搬了把凳子，坐在吴大娘床边，手里拿着一个小本子。
“大娘，您这次算是闯过一关，但您这个病根子还在，是慢性病，得长期调理，重点在预防下次再犯得这么厉害。”林春生态度温和，语气却认真。
吴大娘和她儿子都专注地听着。
“第一，药不能停。”林春生拿出开好的药，一种是继续抗感染、化痰的，一种是缓解支气管痉挛的，还有一种是温和的益气补肺的中成药。“这三种药，具体的吃法、次数、饭前饭后，我都写在这张纸上了。一定要按时按量吃，特别是这个平喘的，感觉气紧、走路急了喘的时候就含一片在舌头下面，能救急。中药调理慢，但坚持吃，对改善体质有好处。”
他让吴大娘儿子复述了一遍用法，确认记清楚了。
“第二，保暖防寒，避免劳累和感染。天气一变，及时添衣服，别去人多拥挤空气不好的地方。家里有人感冒咳嗽，尽量离远点。重活累活，绝对不能再干了。”
“第三，”林春生顿了顿，“我教您一个简单的呼吸锻炼方法，叫‘缩唇呼吸’。”他示范起来，“用鼻子慢慢吸气，心里默数到三，然后像吹口哨一样，撅起嘴唇，慢慢地、均匀地把气呼出来，心里默数到六。吸气短，呼气长。每天没事就坐着练几组，每组十次，慢慢来。这能帮助您把肺里残留的废气排出来，改善呼吸效率。”
吴大娘和儿子都好奇又认真地跟着学。一开始不得要领，呼气太急，在林春生的耐心指导下，渐渐找到了点感觉。
“还有，家里条件允许的话，睡觉的枕头可以垫高一点，这样呼吸能顺畅些。早上开窗通风的时候，别对着风口。”林春生补充着细节。
吴大娘儿子不住地点头，把每一条都努力记在心里。
“最后，”林春生合上本子，看着吴大娘，“下个星期，您让您儿子用板车推您来一趟卫生院，咱们复查一下，看看恢复得怎么样，药需不需要调整。以后天气突然变冷或者您觉得特别不舒服的时候，也最好能来让我们看看，别硬扛。”
这番细致入微的交代，远远超出了吴大娘和她儿子的预期。以往在公社、甚至县里看病，医生开完药就差不多了，哪里会教你怎么呼吸、怎么预防？吴大娘拉着林春生的手，浑浊的眼睛里泛着泪光：“林医生，你真是……真是把俺当自家人一样惦记啊！”
“应该的，大娘。您把身体养好，就是对我们最大的感谢。”林春生微笑着，又转向她儿子，“照顾老人多费心，尤其是提醒吃药和观察呼吸情况。”
送走了千恩万谢的吴大娘一家，林春生站在院子里，看着板车吱呀呀地走远。他知道，对于吴大娘这样的慢性病患者，一次成功的急性期抢救固然重要，但出院后的管理，往往决定着他们生活质量的高低和下一次急性发作的早晚。
卫生院以往几乎不做这些。不是不想，是顾不过来，也缺乏意识和规范。
但这次，他想开个头。
他回到诊室，拿出一个新的笔记本，在扉页上写下：
《慢性病患者（重点：呼吸、心血管疾病）院外随访与健康指导记录》
然后，他在第一页，详细记录了吴大娘的基本信息、出院诊断、用药方案、复诊时间，以及今天进行的健康指导要点（包括呼吸锻炼方法）。他计划，下次吴大娘来复诊时，就对照这个记录进行评估和调整，并逐步将这种模式扩展到其他合适的慢性病患者身上。
这只是一个小小的尝试，一个点。但或许，从这个点开始，可以画出一条更连贯、更有效的健康守护线。
做完这些，他看了看时间，下午的病人高峰期还没到。他想起昨天讨论会上提到的“健康宣教”。
光靠医生在诊室里对单个病人说，力量太有限了。能不能把一些最常见、最要命的急症识别和简易处理方法，用最通俗的话写出来，让更多的人知道？
说干就干。他找出一张大白纸和毛笔（卫生院唯一用来写标语的工具），开始构思。
不能太复杂，要抓住最关键、最能救命的一两点。
他先写了一个醒目的标题：《救命知识一二三，家家户户记心间》
然后分条写：
一、 小儿突发呼吸困难、脸色发紫、咳不出声？
可能是东西卡住喉咙或急性喉炎！记住：一岁以内婴儿，脸朝下趴在你前臂上，头低脚高，拍打后背肩胛骨中间；一岁以上孩子或成人，从背后抱住，双手握拳顶住肚脐上方，用力快速向上冲击（海姆立克法）。同时立刻呼救，送往最近医疗点！
二、 突发剧烈胸痛、胸闷、出冷汗？
警惕心脏问题！立刻停止活动，平躺或半坐，保持安静，松开衣领。速送医院！不要自己走路或骑车！
三、 突发昏迷、抽搐（羊角风）？
不要掐人中！不要往嘴里塞东西！ 让病人侧躺，防止口水呛入，移开周围硬物防止碰伤。记录发作时间，尽快送医。
四、 高热惊厥（小儿高烧抽风）？
不要摇晃！不要强行按压肢体！ 让小儿侧卧，解开衣扣，用温水毛巾擦额头、脖子、腋窝、大腿根降温。同时设法送往医院。
五、 外伤出血？
干净布料（手帕、撕下的衣服）直接用力压住伤口！ 抬高受伤部位（如果没骨折）。持续按压直到血止或医生接手。不要乱用泥土、烟丝等不干净的东西捂伤口！
写完这些，他看了看，觉得还不够“土”，有些词（如“海姆立克法”）老百姓可能听不懂。他又在旁边用更小的字加了备注：“肚子顶拳头，往上猛一抬！”
写完，他将这张墨迹淋漓的大纸晾在桌上。字迹不算漂亮，但足够清晰。
他打算等墨干了，就把它贴到卫生院门口最醒目的宣传栏上。以后，或许还可以请大队的广播员，用本地话在广播里念念这些要点。
他知道，这只是最初步、最粗浅的健康知识普及，远远谈不上系统。但对于信息闭塞、健康意识薄弱的农村来说，哪怕多一个人因此记住了“卡住了从后面抱住顶肚子”，或者在家人胸痛时知道要立刻平躺送医，可能就多挽救一条生命，减少一份悲剧。
回访与宣教，一深一浅，一针对个体，一面向大众。这两项以往在卫生院几乎空白的工作，就这样被林春生以一种最朴素、最直接的方式，悄然启动了。
虽然力量微薄，但方向已然明确：医生的职责，不止于治病，更在于防病，在于赋能。这条路或许漫长，但他愿意从这第一步开始，坚定地走下去。
请大家记得我们的网站：品书中文(m.pinshuzw.com)重返1979：从赤脚医生到国医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