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雪越下越绵密，像谁把天上的棉絮扯碎了，洋洋洒洒往下落。周诗雨坐在酒店房间的窗边，指尖无意识地划过结着薄霜的玻璃，窗上很快凝出片模糊的雾痕。摊在膝头的剧本翻到第38页，标着荧光笔的台词早就背熟了，可目光总忍不住飘向楼下，被白雪覆盖的街道空寂无人，只有路灯在雪幕里晕出团暖黄的光。
王奕去市区取道具了。中午临走前说，是粉丝托人从苏州带来的古琴，百年老杉木做的，音色最配明天那场抚琴戏。出门时雪还只是零星几点，此刻却成了漫天风雪，她手机打了好几遍都是忙音，周诗雨把暖手宝攥得越来越紧，连带着心跳都跟着乱了节奏。
“叮铃铃~”门铃突然响起时，周诗雨几乎是踩着拖鞋冲过去的，鞋跟在地板上敲出急促的响。拉开门的瞬间，风雪卷着寒气扑进来，门口站着的王奕像个刚从雪堆里挖出来的人，羽绒服上落满了蓬松的雪，连睫毛上都沾着细碎的冰晶，怀里却紧紧抱着个长长的琴盒，外面裹着层厚棉被，像是护着什么稀世珍宝。
“冻坏了吧？”周诗雨伸手去拉她，指尖触到羽绒服的面料，冰凉刺骨，像是摸在结了冰的湖面上。她一边往屋里拽人，一边用袖子擦王奕脸上的雪，“怎么才回来？电话也打不通，我都快急死了。”
“路上雪太大，手机早冻关机了。”王奕跺了跺脚上的雪，鞋跟敲在玄关的地垫上，抖落一片雪粒。她把琴盒小心翼翼地放在地上，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了里面的东西，“这琴是粉丝找了三个月才寻到的，说是民国时的老物件，你明天抚琴时镜头怼得近，音色和纹路都得讲究。”说着解开棉被，露出里面的红木琴盒，盒面上刻着缠枝莲纹，凹槽里还嵌着细碎的螺钿，在灯光下闪着温润的光。
“这么大雪还跑一趟，太危险了。”周诗雨拉着她往浴室走，另一只手已经拧开了热水器，“快去泡个热水澡，我给你备了艾草包，刚从柜子里翻出来的，驱寒最管用。”
“不急。”王奕反手握住她的手，掌心冻得像块冰，却牢牢攥着不肯放，指腹还带着点粗糙的茧子，蹭得周诗雨手心发痒。“我给你带了好东西。”她腾出一只手，从羽绒服内侧的口袋里掏出个油纸包，外面还裹着层塑料袋，打开时“哗啦”一声，一股焦糖混着栗子的甜香涌出来，是糖炒栗子，圆滚滚的还冒着热气，烫得人指尖发颤。“你上次说街角那家最好吃，我路过时排了半小时队，刚出锅的。”
周诗雨拿起一个，栗子壳被烘得焦脆，轻轻一捏就裂开，金黄的果肉冒着白气，甜香顺着呼吸往肺里钻。她递到王奕嘴边，对方却笑着偏过头：“你吃，我闻着就够了。”指尖顺势替她把额前的碎发别到耳后，“凉了就不糯了，快吃。”
王奕转身去拆琴盒时，周诗雨咬着栗子，看着她蹲在地毯上的背影。雪光透过窗户漫进来，在她发梢镀了层柔光，侧脸的线条被勾勒得格外柔和，连低头时微微蹙起的眉头都显得温软。琴盒打开的瞬间，露出里面的古琴，琴身是温润的暗红色，琴弦泛着冷光，王奕伸手拨了下，“铮”的一声，余音在房间里绕了几圈，清越得像山涧的流水撞在石头上。
“怎么样？音色不错吧？”她抬头看过来，眼里的光比雪光还亮，像落了满眶的星星。
“哇~，这个琴声音太好听了。”周诗雨走过去，挨着她坐下，肩膀抵着肩膀，能感受到对方刚从外面回来的凉意，“比道具组那把新琴有味道多了。”
“那是，”王奕得意地扬了扬下巴，像只被夸了的小兽，“我特意让粉丝找的老弦，弹起来不磨手。”她拿起琴拨，指尖轻盈地划过琴弦，一段《梅花三弄》的调子淌出来，时而清冽如寒梅初绽，时而婉转似落雪沾衣。“明天你就弹这段，我找了古琴老师给你看视频，说你的指法比专业的还稳。”
周诗雨靠在她肩上，闻着她身上淡淡的雪松香，听着琴声混着窗外的风雪声，突然觉得心里被填得满满的。她想起王奕冒雪抱琴的样子，想起她在寒风里排队买栗子的身影，原来最好的惦念，从不是说多少情话，而是风雪再大，也记得你爱吃的那口热乎，记得你台上需要的那抹惊艳。
浴室里的水早就热了，氤氲的蒸汽顺着门缝钻出来。王奕泡在浴缸里，看着周诗雨把艾草包扔进水里，绿色的药包在热水里慢慢舒展，药香混着水汽漫了一屋子。“水温够吗？要不要再加点热水？”对方蹲在浴缸边，伸手试了试水温，指尖碰到水面时溅起的水珠落在她手臂上，烫得人心里一颤。
“正好。”王奕握住她的手，把人往跟前拉了拉，“粥粥你也别总站着，天气冷。”
周诗雨搬了个小凳子坐下，看着水面上的热气模糊了王奕的轮廓，突然想起早上的羊肉汤，想起片场的姜糖，想起粉丝群里那些细碎的评论，原来那些不动声色的温柔，早就像这艾草的药香，悄无声息地渗进了日子的每个缝隙里。
王奕穿着周诗雨找的厚睡衣出来时，头发还在滴水，发梢的水珠落在领口，洇出小小的深色圆点。她坐在沙发上擦琴，指尖缠着块软布，小心翼翼地擦拭琴弦上的灰尘，动作轻柔得像在抚摸什么易碎的珍宝。周诗雨拿起吹风机，暖风“呼呼”地吹着，把她的头发吹得蓬松起来，带着股淡淡的洗发水香味，混着艾草的药香，成了独属于这个雪夜的味道。
“明天拍抚琴戏，紧张吗？”王奕的声音从吹风机的噪音里钻出来，带着点笑意，尾音被烘得暖暖的。
“有点。”周诗雨坦白道，手指无意识地卷着她的一缕头发，“怕弹错了影响进度。”
“不会的。”王奕转过身，头发还带着点湿意，贴在脸颊上，“你昨天练到半夜，我在旁边听着，每一个音都准得很。”她起身去拿苹果，水果刀在手里转了个圈，果皮连成条长长的螺旋，削得又薄又匀。“吃点水果，今天在片场没见你怎么吃，维生素得补上。”
苹果被切成小块，码在白瓷盘里，像朵刚开的花。周诗雨拿起一块，甜津津的，带着点微酸，正好解了栗子的腻。她看着王奕把苹果核扔进垃圾桶，手腕翻转的动作利落得像从前在医学院收拾器械，突然觉得这样的日子真好——有琴声绕梁，有果香浮动，有个人在身边，把平凡的夜晚过成了诗。
夜深时，雪还在下，簌簌地敲着窗户。周诗雨躺在床上，听着身边王奕均匀的呼吸声，觉得格外安心。她摸了摸腰间的梅花花钱，红绳被体温焐得发烫，隔壁王奕的银镯子偶尔碰到床沿，发出细碎的“叮”声，像在说晚安。
窗外的雪还在落，屋里的暖灯却亮了一夜。周诗雨闭着眼，感受着身边的温度，突然明白，所谓的幸福，从来不是什么轰轰烈烈的传奇，而是藏在雪夜归人的怀抱里，裹在糖炒栗子的甜香里，融在绕梁的琴声里。是你需要时，我总在；是风雪再大，我也为你踏雪而来。这样的日子，她知道，还会有很长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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