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脸色比平日更白几分，唇色却泛着不正常的嫣红，那双梅红色的眼眸此刻正灼灼地盯着门口，眼中带着明显的不悦和焦躁。
一见千世子进来，他甚至不等她行礼开口，便语带讥讽地冷声刺她。
“千世子夫人真是贵人事忙啊，是被哪处的美景和风趣雅士绊住了脚，竟在外面流连忘返了大半日？”
他的语气尖刻，带着明显的找茬意味，若是不抗压的，怕是早已委屈惶恐得落下泪来。
然而千世子早已习惯他这阴晴不定的性子，尤其是最近，他似乎更容易烦躁。
她并未被他这恶毒的话刺伤，反而抬眸仔细端详他。
他虽努力摆出凶狠冰冷的样子，但那急促的呼吸，苍白的脸色和身体上的虚弱实在难以掩饰。
这让他的凶狠模样毫无威慑力，像是一只虚张声势，试图用龇牙咧嘴来恐吓所有人的猫。
嗯……还是只病猫。
明明身体都已经虚弱成这般模样，连坐直都勉强，却还要强撑着摆出这副刻薄样子来质问她去哪儿了？
这念头一闪而过，竟让她觉得有几分好笑，甚至，有点可爱。
想到这儿，千世子一时没忍住，唇角微微向上弯起，“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那笑声很轻，如同羽毛拂过水面，但在寂静压抑的房间里却显得格外清晰。
产屋敷月彦何曾被人如此回应过？他预想中的辩解，委屈或是恐惧一样都没有，等来的竟是一声嘲笑！
他顿时觉得受到了极大的冒犯和轻视，苍白的脸颊因怒气涌上一丝薄红，气得当场就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撕心裂肺，浑身颤抖，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
千世子见状，立刻收回了嘴角的笑意，上前几步跪坐在他床榻边，伸手轻拍他的后背为他顺气，又倒了一杯温水，小心地递到他唇边。
“您慢些，先喝点水顺一顺。”她的声音恢复了以往的温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
“妾身只是去产屋敷夫人那里说了会儿话，陪了陪悠斗那孩子，一时忘了时间，并非有意耽搁。您别动气，对身体不好。”
她一边解释，一边耐心地喂他喝水。
月彦咳得厉害，就着她的手喝了几口水，好不容易才平复下来。
只是他的气息还是有些不稳，靠在软枕上狠狠瞪着她，但那眼神里的凶狠因方才的狼狈而大打折扣。
听到她是去了姑姑那里，陪着那个他几乎没怎么关注过的异母弟弟，而不是出去鬼混，月彦眼中的怒意似乎消散了些许，但嘴上依旧不饶人，冷哼一声：“……倒是会卖好人心。”
千世子也不争辩，只是默默地将水杯放回原处，又细心地替他掖了掖被角。
她垂眸时，长而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柔和的阴影，侧脸在黄昏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恬静。
月彦盯着她柔美的脸颊看了一会儿，不知为何，心头那股无名火竟也慢慢熄了下去。
他疲惫地闭上眼，挥了挥手，声音低哑了许多：“下去吧，没事别乱跑，也别来烦我。”
“是，大人。”千世子应道，心情颇好地起身，回了自己的住所。
好像不经意间又气到少爷了，不过管他呢，她都已经哄他了。至于哄没哄好，她相信少爷能自己调理好的。
月彦：停止气我！
…
时间缓慢流淌，几日后的午后，千世子跪坐在廊下，看着庭中那棵树叶快掉光了的古树，一位名唤阿常的中年女房正为她斟茶。
阿常是产屋敷家的老人，原本在月彦姑姑院中伺候，后来被被拨来照顾千世子的饮食起居。她性子沉稳不爱说话，但也并非是守口如瓶之人。
千世子接过茶碗，指尖触感温热，她并未立刻饮用，而是望着庭院，轻轻叹了口气，语气带着一丝忧虑和脆弱。
“阿常，你说大人的病会好起来吗？我每日听着他咳嗽，心里实在难受。”
阿常闻言，脸上露出一丝惋惜，低声道：“大人的病，唉，由来已久了，京都的名医都请遍了，也只是，只是勉强拖着罢了。”
“哎。”千世子顺势而下，眉头微蹙，声音压得更低，像是只随口分享一个令人不安的秘密。
“而且，不知是不是我初来乍到不习惯，我总觉得这院子里晚上似乎格外安静，静得……让人有些心慌。”
“有时好像还能听到些奇怪的风声，也不知是不是我听错了……”
她的话说得模糊，却恰好戳中了阿常心中的某个点。
阿常的脸色微微一变，眼神闪烁，下意识地看了看四周，确认四下无人，才凑近千世子，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恐惧：“夫人，您，您也听到了？”
千世子适时地露出些许惊讶与不安：“难道阿常你也能听到？那到底是什么？”
阿常咽了口唾沫，面露挣扎之色。她不应该说的，但夫人那样温柔那样善解人意，她怎么忍心骗夫人呢。
纠结半晌，她终究还是没能按捺住，将内心的话讲了出来，声音压得极低。
“夫人您有所不知，这院子其实从去年，从藤堂家的惠姬夫人去了之后，就，就开始有些不太平了。”
千世子捏着茶碗的手一顿，面上却依旧是不解，以及淡淡的恐惧：“惠姬姐姐？这些事…都和她有关？”
阿常重重地点了点头，声音有些颤抖：“是啊，大家私下里都传，说是惠姬夫人去得不甘心，心中有怨，没能往生极乐，所以魂魄还留在这宅子里。”
“特别是月彦公子所住的地方，晚上常有些不对劲的动静，有时隐约回荡着女人的哭声，有时候走廊上明明没人，却会听到脚步声。”
“还有，有值夜的人说，看到过白色的影子一闪而过。”
她越说越怕，连身体都开始微微发抖，“所以大家都说那些动静是惠，惠姬夫人的怨灵。”
惠姬的怨灵？
千世子静静地听着，心脏在胸腔里平稳地跳动，思绪却飞快转动。
仆人们将异状归咎于惠姬的冤魂，她暂时不能分辨出真假。
这世上有怨灵之类的生物吗？
她虽然对这种东西的感知比较灵敏，但却从未亲眼见过它们在她面前现身。
心中的沉思并不影响她脸上适时地浮现出悲伤与恐惧交织的表情，她轻轻握住了阿常冰凉的手。
“阿常，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我以后夜里会注意的。你也别太害怕，或许只是大家以讹传讹罢了。”
接着，千世子又宽慰了阿常几句，让她下去休息后，独自一人留在廊下喝茶。
阳光笼罩着庭院，她闭上眼，感受着阳光照在身上，渐渐不再滚烫的温度。
惠姬姐姐的怨灵啊……
姐姐会来找她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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