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彦的视线慢慢扫过她，沐浴后的她，脸颊带着被热气熏出的自然红晕，肌肤看起来更加水润光滑。
还有些潮湿的黑发披在身后，几缕碎发黏在颈侧，有一种不同于平日端庄形象的妩媚。
这个时代的贵族女子以拥有一头及地长发为美，且极其看重发质。
千世子的长发养护得极好，非常浓密，如同上好的墨色绸缎一般，散开来时几乎能将她的身子也包裹进去。
秋和荻已经用布巾将她那长至脚踝的湿发擦至半干，屋内炭火暖融，她跪坐在离火盆不远处的软垫上，准备将头发彻底烘干。
秋和荻跪运在她身后，用犀角梳为她将长发梳理通顺，以免打结，同时让发丝能更均匀地受热。
月彦没吭声，静静看着眼前的场景。
少女背对着他，身姿纤细却姿态板正。她如瀑的黑发铺在身后，在热气中泛着湿润的光泽。
秋和荻的动作轻柔熟练，梳齿划过发丝，带起细碎的沙沙声。
空气中弥漫着沐浴后洁净的水汽，以及她发间带来的皂角香，与某种不知名香料的混合香气。
他就这样静静地看着，瞳孔中映着她的背影。
看了半晌，他忽然开口，声音有些干涩：“梳子，给我。”
正在梳头的秋和荻动作一顿，惊讶地抬起头，彼此对视一眼，有些无措地一起看向千世子，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千世子也略微讶异，侧过头来看他。
见到他眼中略显别扭却认真的神色，她微怔，随即莞尔一笑，对秋和荻轻轻点了点头：“给大人吧。”
得到千世子的应允，秋这才迟疑地将手中的犀角梳递到月彦伸出的，苍白而骨节分明的手中。
而荻手中的梳子，也被千世子要了过来。
她往他榻边挪近了些，侧过身，将背后垂落的长发更好地展露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
月彦握着那柄还残留着女房体温和千世子发丝清香的梳子，动作有些僵硬。
他试探性地伸出手，指尖先触碰到那顺滑的发丝，微微一颤。
随即，他才小心翼翼地用梳子，从发梢开始，一点点地向上梳理。
少女的发丝果真如看起来那般，甚至更加柔软顺滑，如同最上等的丝绸。
发丝在他指缝间穿梭流淌，在他手上留下水汽和清淡的香气。
他梳得很慢，很仔细，起初的僵硬渐渐褪去，动作变得流畅起来。
千世子安静地坐着，任由月彦的动作。
犀角梳轻轻划过头皮，带来舒适放松的感觉。
加上炭火烘烤带来的暖意，她不由自主地闭上了眼睛，唇角微微上扬，像晒太阳的猫儿般，露出慵懒满足，笑眯眯的神情。
跪坐的月彦比同样姿势的千世子要高些，他低头能看到她微微仰起的脸。
睫毛纤长，双眼闭着，好像在笑。她在他面前，毫无保留地展现出自己的放松姿态。
某一瞬间，他心底那个恶劣的念头又冒了出来。
想用力扯一下她的头发，弄哭她，想打破这份过于美好的宁静，看看她会是什么反应。
可当他看到她脸上那抹毫无防备的笑意，感受到掌心逐渐干燥的发丝，那点恶意便倏然消散了。
他只是抿了抿唇，继续着手下梳理的动作，甚至更加放轻了力道。
良久，长发终于被彻底烘干，顺滑地披散在她身后，如同黑色的羽翼。
月彦停下梳发的动作，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好了，却没有得到回应。
他倾身向前看了看，才发现千世子竟然保持着那个放松的姿势，呼吸均匀绵长。
不知何时，她已然睡着了。
此时分明是白日，月彦有些困惑地蹙了蹙眉，但很快，他便自行找到了解释。
定是日夜照料他，太过疲累，才会在这样坐着的时候不慎睡着。
他放下梳子，目光落在她睡着的侧脸上。
褪去了平日那份沉静从容，睡着的她终于显露出和她年龄相符的稚气未脱。
她的脸颊透着健康的粉色，月彦看着她，鬼使神差地，他伸出手，用冰凉的指尖，极轻地捏了捏她的脸颊。
触感柔软，温暖，富有弹性，像刚蒸好的糯糕，与他的截然不同。
月彦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玩具，忍不住又轻轻捏了几下。
她的脸颊被他捏出了一个红印子，他有些心虚，慌忙收回手，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的样子。
盯着她看了半晌，月彦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有些费力地将她揽过来，动作放轻，尽量不惊动她，半抱半扶地安置在自己宽敞的卧榻之上，让她能躺得舒服些。
过程中，他不可避免地感受到她身体的重量和温度，那么真实，那么鲜活。
为她盖好薄被，他侧身躺在旁边，抬起自己的手迟疑片刻，然后将手轻轻搭在她的后背上。
学着她平日安抚自己的动作，手一下一下地轻拍着。
手掌下的身体单薄而纤细，但隔着衣物也能感受到那下面蕴藏的旺盛生命力。
月彦凝视着近在咫尺的睡颜，梅红眼眸中充满了不解与一种探究。
这样一个单薄娇小的身躯，看起来甚至很脆弱，为什么能散发出那样蓬勃，仿佛永不熄灭的生命力？
她好像才像太阳一样，那么耀眼，滚烫，轻而易举地驱散他世界里的阴霾，让自己的光落在他这样一个重病的废人身上。
炭火偶尔爆出轻微的噼啪声，屋外是寂静的冬日下午。
他维持着轻拍她后背的动作，目光久久地停留在她脸上，仿佛要从中找出答案。
不知睡了多久，千世子睡意惺忪地睁开眼，没有动，大脑在缓慢开机。
清醒后，眼前是产屋敷月彦的衣领和苍白的脖颈皮肤。她抬起头，是月彦消瘦的下巴，再往上看，他闭着眼，应该也是睡着了。
随即她感受到有什么东西搭在她后背上，是月彦的手臂。
她轻手轻脚地将他的手臂从她身上挪下来，塞进被子里，自己坐起来，回身将月彦的被角给他掖好。
秋和荻悄无声息地进来，将她扶起来，给她穿上新的衣物。
三人走到廊下，不知何时飘了些雪，在院落中笼罩上一层雪白。
“姬君，我瞧着月彦大人好像对您……”秋扶着千世子的手，贴近与她耳语。
“放心，不会变的。”她紧了紧握着秋的手，低声道，“继续等待父亲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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