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不知道！”环儿气得小脸通红，声音带着哭腔，
“娘子为了你，推了多少客人？
鸨母断了我们好几天的供给！
娘子手上的那点银子，全是她省吃俭用，从牙缝里抠出来的！你……”
“环儿！”柳如烟猛地站起身，脸色煞白，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严厉，
“住口！再多言半句，立刻出去！”
赵逸握着钱袋的手猛地一颤！
他抬眼，仔细看向柳如烟。
昏黄的灯光下，那张清丽的脸庞确实比记忆中清减了许多，下巴尖了，眼下也带着淡淡的青影。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瞬间涌上赵逸心头。
他默默地将递出的钱袋收了回来，紧紧攥在掌心，低头沉默不语。
屋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公子，”柳如烟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翻涌的情绪，声音恢复了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刻意的疏离，“
前几日听闻你向福隆钱庄借了一大笔银子，如今……可还上了？”
“还……还上了。”赵逸的声音有些发干，带着难以启齿的尴尬。
他几乎能脑补出“前身”的剧本：借了千两巨款，本欲为眼前人赎身，结果却被门口那个狐媚子迷得神魂颠倒，挥霍一空。
“那就好。”柳如烟似乎松了口气，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公子日后若急用，如烟……总能帮衬一二，切莫再向那些地方伸手了。”即便到了此刻，她仍在为他着想。
这份情意，沉甸甸地压在赵逸心头。
“告诉她真相？我是穿越来的，你喜欢的那个浪荡子已经没了？
她会信吗？还是觉得我在找借口推脱？”
“帮她赎身，然后一走了之？万一她认死理……”
“收下她？这姑娘姿容绝色，情深义重……可这岂不是欺骗？她爱的是那个‘赵逸’，不是我！”
赵逸的内心天人交战，脸色变幻不定，时而纠结，时而愧疚。
“公子？”柳如烟见他神色异常，担忧地轻唤，“可是身体不适？”
“没有！”赵逸几乎是脱口而出，心绪混乱之下，一句未经大脑的话冲口而出，“我想收了你！”
“啊？！”环儿惊得捂住了嘴，大眼睛瞪得溜圆。
“公子！你……”柳如烟瞬间从耳根红到了脖颈，羞得无地自容，猛地低下头，恨不得将自己藏起来。
赵逸真想给自己一个大嘴巴子：“姑娘！误会！天大的误会！
在下……在下方才神思恍惚，胡言乱语！姑娘切莫当真！”他急得连连摆手，语无伦次。
柳如烟这才缓缓抬起头，脸颊依旧绯红，眼眸中却似有水波荡漾，声音细若蚊呐：
“无……无妨的。
公子便是……便是真如此想……如烟……亦不会恼……”这话里的情意，几乎要溢出来。
赵逸只觉得头皮发麻：“完了！越描越黑！”
他狠狠掐了自己大腿一把，剧痛让他瞬间清醒：“不行！不能再待下去了！再待下去怕是要出事！”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目光直视柳如烟，语气郑重：“赵某……打算为姑娘赎身。”
“真的？！”环儿第一个跳了起来，冲到赵逸身边，一把抓住他的衣袖，眼中满是狂喜。
柳如烟也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赵逸，那双秋水般的眸子里，瞬间蒙上了一层水雾。
“是真的。”赵逸再次确认，语气坚定。
一滴晶莹的泪珠，毫无征兆地顺着柳如烟白皙的脸颊滑落。
“姑娘别哭啊！赵某是认真的！”
赵逸慌了神，手忙脚乱地在桌上摸索，竟抓起一块油腻的抹布就要往柳如烟脸上擦。
“哎呀公子！”环儿眼疾手快，一把夺下那脏兮兮的抹布，哭笑不得，“您怎么能用这个给娘子擦脸！”
柳如烟却“噗嗤”一声，带着泪笑了出来。
她接过环儿递来的干净丝帕，轻轻拭去泪痕，声音带着哽咽，却又无比温柔：
“公子有这份心意……如烟……此生无憾了。只是……赎身所需并非小数，公子刚刚高中，想必……囊中羞涩，此事……还是从长计议吧。”
“娘子！”环儿急了，“可是一年之期将至！若那时还出不去，他们定会逼您……逼您接客的！”
柳如烟的神色瞬间变得无比清冷而决绝：
“无妨，我柳如烟命途多舛，若来年不能脱离这苦海……我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她的声音不大，却字字如金石坠地。
“娘子！您何必如此啊！”环儿扑到柳如烟怀里，失声痛哭。
“不就……一两千两银子吗？至于……如此？”赵逸看着眼前抱头痛哭的主仆二人，愕然问道。
“不就一千两？！”环儿猛地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瞪着赵逸，声音带着控诉，“公子可知这一千两银子，我们要攒多久？！”
“娘子陪客人一天，楼里只分她一两银子！
这点钱，还要用来买胭脂水粉、添置衣裳！楼里供给的那点吃食，只够吊着命不饿死罢了！”
“客人也不是天天有！遇上些手脚不干净的腌臜货，娘子气不过拂袖而去，非但分文没有，还要被鸨母克扣！”
“我们娘子省吃俭用一年，能攒下几十两已是万幸！一千两？那是做梦！”
赵逸彻底愣住了。
他原以为青楼女子日进斗金，没想到竟是被层层盘剥，处境如此艰难。
“既然不赚钱，为何不早些离开？”他忍不住问。
“离开？”环儿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娘子是楼里从小养大的！养了她快十年！他们会轻易放走这棵摇钱树吗？！”
赵逸的目光转向柳如烟，语气斩钉截铁：“赎你，需要多少？”
环儿抢着伸出一根手指：“至少一千两！”柳如烟默默点头。
赵逸豁然起身：“那就走！现在就去跟鸨母谈！”
“公子……你真有一千两？”环儿狐疑地看着他，眼神里写满了不信。
赵逸摇了摇头。
环儿脸色骤变，刚要发作。
赵逸嘴角一扬：“我有三千两。不知够不够把你家娘子和……你这小丫头，一起赎出来？”
“公子！”环儿气得跺脚，“您到底哪句话是真的？！”
柳如烟看着赵逸眼中那抹认真，破涕为笑，轻轻拉住环儿：
“好了环儿，不管是真是假，我们随公子下去一趟便是。”
赵逸转身推门而出。
“公子请稍等。”柳如烟忽然叫住他。
“嗯？”赵逸回头。
柳如烟走近一步，压低声音，神情郑重：
“若公子真能……切记，银子万不可尽数拿出。最多……只给一千两。否则……”
“怕她坐地起价？”赵逸了然。
柳如烟点头，眼中带着对李妈妈深刻的了解：“她定会狮子大开口。如烟在此近十年，深知其性。”
环儿在一旁捂嘴偷笑：“哎呀，娘子这还没过门呢，就知道替‘夫君’省银子啦？”
柳如烟羞得满面通红，作势要打：“你这死丫头！再胡说，就把你留在这儿！”
赵逸摸摸鼻子，假装没听见，对柳如烟道：“好，待会儿你递眼色，我见机行事。”
三人一同下楼。一楼大堂东侧，王老虎正带着他那帮兄弟吆五喝六，猜拳行令，气氛热烈。
“六六六啊，五魁首啊！”
“八匹马啊，哥俩好啊！”
“喝！快喝！你小子别想赖！”
“王老虎！”赵逸的声音穿透喧嚣。
“噗——！”王老虎一口酒全喷了出来，呛得直咳嗽。
他手忙脚乱地用袖子抹了把脸，屁颠屁颠地跑过来。
待看到赵逸身后跟着柳如烟和环儿，尤其是柳如烟脸上尚未褪尽的红晕和微微凌乱的鬓角（其实是被环儿哭乱的），他顿时露出一副“了然于心”的暧昧笑容：
“仙师？您……您这么快就……‘修炼’完了？”
赵逸的脸瞬间黑如锅底！
柳如烟更是羞得惊呼一声，慌忙躲到赵逸身后，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混账东西！”赵逸压低声音，眼神如刀，“酒灌多了，连舌头都不想要了？！”
王老虎吓得一哆嗦，酒醒了大半，连忙自打嘴巴：“仙师恕罪！小的喝糊涂了！该打！该打！”
“去，取一千两银子来。”赵逸沉声道，“我要给人赎身。”
王老虎一愣，下意识道：“仙师，这银子……不是要留着修炼……”
话未说完，看到赵逸身后探出半个头的柳如烟，他猛地一拍脑门，恍然大悟，脸上露出猥琐又钦佩的笑容：
“明白！明白！小的糊涂了！双修大法也是修炼！高！仙师实在是高！”
他屁颠屁颠地跑去打开银箱，捧出一个沉甸甸的布包递给赵逸，还不忘冲柳如烟挤眉弄眼，语带艳羡：
“小娘子好大的福气哟！能得仙师垂青，共参‘无上妙法’！这可是几辈子修来的造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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