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闫小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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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篦落尘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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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景明在医馆躺了半月,尸毒才彻底清除。苏珩一直守在他身边,悉心照料。这段时间里,京城的局势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漕运总督被革职抄家,其党羽要么被捉拿归案,要么畏罪潜逃,朝堂上下一片清明。

王大人多次派人来探望,还带来了皇上的赏赐——黄金百两,绸缎千匹,以及一块“苏门梳篦,忠良传家”的匾额。苏珩却婉拒了黄金和绸缎,只收下了那块匾额。他说,他想要的,从来都不是荣华富贵,而是父亲的清白,是公道自在人心。

半月后,宋景明痊愈。两人一同前往御史府,向王大人道谢。

王大人看着他们,欣慰地说道:“如今漕运总督伏法,玄阴子伏诛,京城也恢复了安宁。苏珩,你父亲的冤屈已经洗刷,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苏珩想了想,说道:“我想回苏州,重建父亲的梳篦铺,将苏门的手艺传承下去。”

宋景明点了点头:“好主意。苏门的梳篦手艺精湛,不该就此埋没。我再过几日就要参加会试,若是能金榜题名,将来必定会多多关照你的铺子。”

王大人也说道:“不错。苏门梳篦不仅手艺好,还能辟邪驱邪,是难得的好物。我会给苏州知府写一封信,让他多加照拂你。”

苏珩感激地拱了拱手:“多谢王大人,多谢宋兄。”

离开御史府后,苏珩和宋景明在京城的街上闲逛。宋景明要准备会试,不能远送,便给苏珩准备了足够的盘缠和一辆马车,约定日后若有机会,必定再相见。

次日一早,苏珩背着工具箱,揣着缠丝篦,坐上了前往苏州的马车。马车缓缓驶离京城,朝着江南的方向而去。

一路上,他看着窗外的风景,心中感慨万千。从乌镇的烟雨,到京城的繁华,从与沈青禾的相遇,到与玄阴子的死战,这一路的凶险与磨难,仿佛一场漫长的梦。如今梦醒了,父亲的冤屈得以洗刷,他也终于可以回到故乡,重新开始自己的生活。

马车行至苏州城外时,已是半月之后。苏州城依旧是记忆中的模样,青石板路,小桥流水,白墙黛瓦,透着一股江南的温婉。苏珩看着熟悉的街道,眼眶渐渐湿润了。

他先去了父亲的坟前。父亲的坟在苏州城外的乱葬岗旁,当年被草草下葬,如今已经长满了杂草。苏珩清理了坟上的杂草,换上了新的墓碑,墓碑上刻着“先父苏公讳庭之墓,子珩立”。

他跪在坟前,磕了三个响头,哽咽着说道:“爹,儿子回来了。您的冤屈已经洗刷了,皇上还追封了您‘忠良匠’的称号。儿子会重建梳篦铺,将苏门的手艺传承下去,让您的名声传遍天下。”

说完,他从怀里掏出缠丝篦,放在坟前:“沈姑娘,多谢你一路相助。如今大仇得报,你也该安心投胎了。这缠丝篦,就留在这儿,陪着我爹,也陪着你。”

缠丝篦静静地躺在坟前,阳光洒在上面,泛着温润的光泽,篦身的缠丝纹像是在微笑,又像是在告别。

苏珩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坟前的缠丝篦,转身朝着苏州城走去。

他在原来的梳篦铺旧址上,重建了“苏门篦铺”。铺子不大,却收拾得干净整洁,门口挂着王大人送来的匾额,“苏门梳篦,忠良传家”八个大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苏珩依旧用运河古堤下的阴沉木做梳篦,依旧遵循着祖传的手艺,顺木纹、逆木髓,蜂蜡打磨七七四十九遍。他的梳篦不仅做工精湛,还能辟邪驱邪,很快就传遍了苏州城,甚至吸引了不少外地的客商前来订购。

日子一天天过去,苏门篦铺的生意越来越好,苏珩也渐渐从过去的阴影中走了出来。他偶尔会想起沈青禾,想起那个温柔而坚韧的女鬼,想起她为了报仇所承受的痛苦,心中总会涌起一股淡淡的思念。

他也会想起宋景明,后来收到消息,宋景明在会试中金榜题名,被封为翰林院编修,日后必定会成为朝廷的栋梁之材。

这日,苏珩正在铺子里打磨一块阴沉木,准备做一把“松鹤延年”篦。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从门口传来:“苏师傅,还记得我吗?”

苏珩抬起头,只见门口站着一个身穿粉色丫鬟服的少女,正是当年林府的小翠。

小翠的脸上依旧带着甜甜的笑容,只是眼神里多了几分沧桑。她手里拿着一把破旧的梳篦,正是当年苏珩答应给她做的那把。

“小翠?”苏珩有些惊讶,“你怎么会在这里?”

小翠走进铺子,将手里的梳篦放在桌上:“林府倒了之后,我就离开了乌镇,四处漂泊。后来听说苏师傅在苏州重建了梳篦铺,就特意赶来看看。这把梳篦,苏师傅当年答应给我做的,现在还能帮我修一修吗?”

苏珩看着桌上的梳篦,又看了看小翠,点了点头:“当然可以。”

他拿起梳篦,仔细打量着。这把梳篦是用普通的桃木做的,做工粗糙,显然是小翠自己找人做的。梳齿已经断了几根,缝隙里卡着一些黑色的发丝,像是干枯的冤魂。

苏珩的心里一动,他认出,这些发丝,和缠丝篦上的缠丝纹一模一样。

“小翠,你这梳篦上的发丝,是从哪里来的?”苏珩问道。

小翠的眼神闪烁了一下,笑道:“没什么,就是路上捡的一些发丝,觉得好看,就嵌在了上面。”

苏珩没有再追问,只是默默地拿起工具,开始修理梳篦。他的动作轻柔,像是在抚摸一件珍贵的宝物。

就在他将最后一根断齿修好,准备用蜂蜡打磨时,小翠突然说道:“苏师傅,你知道吗?玄阴子其实没有死透。”

苏珩的动作一顿,抬头看向她:“你说什么?”

小翠的脸上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眼神里的甜美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阴鸷和贪婪:“玄阴子修炼的是百魂炼煞术,只要百魂篦的核心还在,他就能借尸还魂。当年你劈碎的,只是他的分身,他的真身,早就附在了缠丝篦上。”

苏珩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你……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小翠笑了起来,声音变得沙哑而陌生,“我是玄阴子的弟子啊!当年玄虚道长死后,我就一直潜伏在林府,等待时机。玄阴子让我跟着你,就是为了等到他借尸还魂后,重新炼制百魂篦。”

她的身体开始扭曲、变形,皮肤渐渐变成青黑色,头发也变得干枯、杂乱,像是无数根黑色的丝线。她的脸,也渐渐变成了玄阴子的模样,阴鸷而贪婪。

“苏珩,谢谢你帮我找到了缠丝篦的下落。”玄阴子的声音从“小翠”的嘴里发出,“你父亲的坟前,就是缠丝篦的藏身之地。只要我拿到缠丝篦,吸收里面的百魂阳气,就能彻底复活,到时候,整个江南,都会成为我的炼煞之地!”

苏珩握紧了手里的刻刀,眼神变得冰冷。他没想到,自己竟然一直被玄阴子的弟子欺骗,更没想到,玄阴子竟然还没死。

“你以为,你能得逞吗?”苏珩说道,“缠丝篦里的冤魂,早已得到了解脱,玄阴子就算拿到它,也无法借尸还魂。”

“解脱?”玄阴子冷笑,“那些冤魂,早已被我炼化成了煞灵,只要有缠丝篦在,它们就永远是我的傀儡。苏珩,受死吧!”

他猛地朝着苏珩扑来,双手化作黑色的利爪,带着浓烈的腥臭味。

苏珩早有准备,侧身避开,同时挥动刻刀,朝着玄阴子的爪子劈去。刻刀上的阴沉木木香四溢,玄阴子的爪子遇到木香,瞬间冒出黑烟,发出“滋滋”的声响。

“啊!”玄阴子发出一声惨叫,后退了几步,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你的刀,怎么会有这么强的阳气?”

苏珩没有回答,只是再次挥刀,朝着玄阴子冲去。他知道,这一次,他必须彻底除掉玄阴子,不能再给她任何机会。

两人在铺子里打斗起来,桌椅被撞得东倒西歪,梳篦散落一地。玄阴子的力量很强,带着阴邪之气,苏珩渐渐有些体力不支,身上也被抓伤了好几处,伤口火辣辣地疼。

就在这时,他突然想起了父亲坟前的缠丝篦。他知道,缠丝篦里不仅有冤魂的阳气,还有沈青禾的残留气息。只要能拿到缠丝篦,就能彻底消灭玄阴子。

“想跑?没门!”玄阴子看穿了他的心思,死死地缠住他,不让他离开。

苏珩咬紧牙关,拼命抵抗。他的脑海里,闪过父亲的笑容,闪过沈青禾的嘱托,闪过宋景明的仗义,闪过王大人的正直。这些画面,给了他无穷的力量。

他猛地发力,推开玄阴子,朝着苏州城外的乱葬岗跑去。玄阴子紧随其后,阴笑着说道:“跑吧!跑到你父亲的坟前,我正好可以一起吸收你们父子的阳气!”

苏珩一路狂奔,很快就来到了父亲的坟前。缠丝篦依旧静静地躺在坟前,阳光洒在上面,泛着淡淡的白光。

“就是现在!”苏珩捡起缠丝篦,紧紧握在手里。

玄阴子也赶到了,他看着苏珩手里的缠丝篦,眼中闪过一丝贪婪:“缠丝篦,终于到手了!”

他朝着苏珩扑来,想要抢夺缠丝篦。

苏珩没有躲闪,而是将缠丝篦高高举起,大喊道:“沈姑娘!冤魂们!请助我一臂之力!”

话音刚落,缠丝篦突然爆发出耀眼的白光,无数根黑色的发丝从篦齿间钻出来,像是无数个冤魂在咆哮。沈青禾的身影也从篦身里飘了出来,虽然依旧透明,却带着一股凛然的正气。

“玄阴子,你的死期到了!”沈青禾的声音冰冷刺骨。

无数根黑色的发丝和青灰色的发丝交织在一起,形成一张巨大的网,朝着玄阴子扑去。玄阴子想要躲闪,却被网死死地缠住,动弹不得。

“不!我不甘心!”玄阴子疯狂地嘶吼着,身体开始扭曲、消散,最后化作一缕黑烟,被缠丝篦吸收。

随着玄阴子的彻底死亡,缠丝篦的白光渐渐散去,沈青禾的身影也变得越来越透明。

“苏珩,这次,我真的要走了。”沈青禾的声音带着一丝不舍,“好好活下去,传承苏门的手艺,不要辜负那些为你牺牲的人。”

苏珩看着她,眼眶通红:“沈姑娘,多谢你。一路保重。”

沈青禾的身影化作一缕青色的雾气,消散在空气中。缠丝篦也渐渐失去了光泽,变成了一块普通的骨篦,静静地躺在苏珩的手里。

苏珩将缠丝篦重新放在父亲的坟前,深深鞠了一躬。

他转身离开乱葬岗,回到了苏州城的梳篦铺。

从此,苏珩专心经营着自己的梳篦铺,将苏门的手艺发扬光大。他的梳篦,不仅做工精湛,还带着一股正气,能辟邪驱邪,护人平安。

多年后,苏门梳篦成为江南闻名的老字号,苏珩也成了苏州城里受人尊敬的老匠人。有人问起他年轻时的经历,他总是笑着摇摇头,只说:“不过是些过往云烟罢了。”

只有在每年清明,他会独自一人前往父亲的坟前,放上一把新做的梳篦,陪父亲说说话。坟前的缠丝篦,早已被岁月风化,与泥土融为一体,像是从未存在过一般。

可苏珩知道,它一直都在,沈青禾也一直都在,那些为正义而牺牲的冤魂也一直都在,守护着他,守护着苏门的手艺,守护着这世间的公道与安宁。

而乌镇的烟雨,京城的风沙,古运河的水声,也都化作了岁月里的一抹尘埃,沉淀在苏珩的记忆中,成为一段细思极恐,却又温暖人心的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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