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土上那片画皮还在颤。
陈九渊单膝撑地,喉咙里全是血锈味,耳朵嗡得像被塞进了一口煮沸的铁锅。他没动,连眼珠都没转一下,就盯着那截从密探首领腕部钻进地里的傀尸线——细得几乎看不见,却绷得笔直,底下传来极轻微的震颤,像是有人在另一头轻轻拨动一根肠子。
他想抬手把铃铛按下去,可手指刚蜷了一下,整条胳膊就跟抽了筋似的抖起来。裂纹铃铛贴在掌心,灰光一明一灭,跟快断气的萤火虫一样。他知道这玩意儿再响一次,可能就真碎了。
可就在他咬牙准备豁出去的时候,脚边那片青光突然烧了起来。
不是冒火,是直接从内往外亮,蓝得发冷,像深海里浮上来的磷。画皮卷曲、焦化,可没发出一点声响,反而像水一样融化成一道流动的焰,贴着地面往前爬,速度不快,但稳得吓人。
最近的三只尸蟞最先反应过来。
它们原本僵在滞宫调的真空带里,翅膀举着,口器张着,活像三尊被冻住的黑甲虫。可当那蓝焰爬到它们脚边时,其中一只猛地抽搐,背甲“咔”地裂开一道缝,黄绿黏液刚滴出来,就被火焰舔了一下——滋啦一声,整团液体当场沸腾,冒出一股带着腥甜味的白烟。
第二只想逃,六条节肢疯狂蹬地,可才挪半寸,蓝焰已经顺着裂缝钻进了壳里。它整个身子瞬间弓起,口器大张,却没叫出声,只有黑浆从七窍里喷出来,落地即燃。
第三只最惨,蓝焰直接从它断裂的骨翅根部渗入,顺着节肢往体内钻。它原地打转,复眼爆裂,最后“砰”地炸开,黑浆溅了陈九渊一脸。
他没擦。
他死死盯着那道蓝焰的走向。
它没乱烧,而是像有脑子一样,沿着尸蟞头顶连着的那些阴线反向爬,一路追到骨笛残片的位置。残片还在微微震,可蓝焰一碰上去,那股频率立刻乱了,像是信号被掐断的收音机,只剩杂音。
更关键的是——蓝焰开始往下钻。
不是烧地表,是顺着傀尸线的路径,往地下啃。焦土表面裂开一条细缝,蓝光从底下透上来,像有人拿刀在土里划了一道。
陈九渊明白了。
阿箐没走干净。
她留在这片画皮里的东西,等的就是这一刻。
他喉咙一滚,把嘴里那口血咽了下去,左手猛地拍地,把裂纹铃铛压进土里。阴线视野重新打开,灰白瞳孔死死锁住那条深入地下的傀尸线。蓝焰正顺着它往上烧,每前进一寸,地下就传来一次细微的抽搐,像是操控者那边也挨了刀。
不能停。
他闭眼,调动最后一丝气息,把残余铃音压进铃心。不是攻击,不是防御,是共振——用九幽铃的频率去蹭那蓝焰的边缘,像两块磁铁互相吸引。
叮。
一声轻响,几乎听不见。
可蓝焰猛地一跳,像是被唤醒了什么,瞬间暴涨,顺着傀尸线一路倒灌回去。整片焦土都在颤,地下噼啪作响,像是无数根细筋同时崩断。
尸蟞群全炸了。
一只接一只,从内往外烧,外壳碳化剥落,黏液蒸腾成毒雾,可还没散开,就被蓝焰卷进去烧成了灰。十步内的虫子一个没剩,全成了地上一圈圈焦黑的印子。
那密探首领终于扛不住了。
他原本还跪着,一只手捂着断笛位置,另一只手垂着。可随着蓝焰逆向侵蚀,他整条手臂突然剧烈抽搐,皮肤下鼓起一道凸痕,像是有什么东西正从里面往外顶。紧接着,“嗤”地一声,那根傀尸线从他手腕处硬生生被烧断,飞了出来,落在地上还在扭,像条刚剥了皮的蚯蚓。
他仰面倒下,七窍流血,胸口起伏了几下,不动了。
陈九渊喘了口气,整个人差点跟着栽下去。
他撑着铃柄站起来,腿软得像踩在棉花上。左臂火辣辣地疼,低头一看,被尸蟞黏液溅到的地方已经腐蚀出几道深痕,皮肉翻卷,露出底下泛白的筋。右手指节破了,血顺着铃身往下滴,一滴一滴砸在焦土上,冒烟。
他没管伤。
他盯着那截焦黑的傀尸线残渣,眼神慢慢沉下去。
这东西不是黑幡教的路数。
太细,太韧,埋得深,控得远。黑幡教的傀尸线他见过,粗得像麻绳,靠符咒烙印驱动,哪有这么隐蔽?而且刚才那蓝焰逆行时,地下传来的反噬感……不像是普通术士能承受的。
更像是南洋那边的东西。
他刚想到这儿,地上那个还没断气的密探首领突然哼了一声,嘴唇动了动,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南洋降头……不该在这儿……”
陈九渊低头看了他一眼。
没说话。
他弯腰,用铃柄挑起那截焦黑的傀尸线,凑到眼前看了看。线体已经碳化,可中间还裹着一丝极细的银丝,反着冷光。他认得这种材质——赶尸门禁典里提过,叫“月蚕丝”,产自南海孤岛,专用来做远程控尸的引线,沾血不腐,遇火不燃,唯独怕鲛人泪火。
难怪阿箐的火能顺着它烧回去。
他把线扔了,直起身,环视四周。
战场安静得离谱。
八名密探,七个瘫在地上,鼻孔耳道全是黑血,最后一个就是眼前这个,暂时断了联系,但命还在。尸蟞全灭,骨笛成渣,连空气里的腥臭都被蓝焰烧干净了,只剩一股淡淡的海腥味,像是退潮后的礁石。
他低头看掌心。
裂纹铃铛的灰光比刚才更弱了,几乎只剩一线。他试着晃了晃,铃声哑得像破锣。
可就在这时,他眼角余光扫到一点异样。
那片已经燃尽的画皮灰烬,正被风卷着往空中飘。可飘到半尺高时,忽然顿住了。灰粒排列成一道弧线,像是一道未完成的记号。紧接着,那弧线中央浮现出一抹虚影——是道胎记的形状,泪滴状,位于颈侧。
陈九渊呼吸一滞。
他没动,也没喊名字。
他知道那是谁。
可那虚影只停留了一瞬,随即被风吹散,彻底没了。
他站在原地,手里攥着残铃,左臂的伤口还在流血,右手指节的血滴到铃身上,顺着裂纹往里渗。蓝焰早已熄灭,地上只剩一圈浅浅的灼痕,像是被什么东西烧过的印记。
远处,那截焦黑傀尸线延伸的地底深处,土壤微微隆起了一下。
像是有什么东西,正从下面缓缓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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