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手还在等。
陈九渊没动,也没看它。他的右手慢慢垂下来,手指掐进掌心,血和汗一起流到手腕,滴在地上的焦土里,连个印子都没留下——太干了,地早就烧死了。
他喘了口气,左肩突然一抽,像有根铁丝从骨头缝里往外钻。他知道是尸毒进了身体,撑不了多久了。但时间够了。
够做完最后一件事。
他猛地抬手拍向胸口,力气太大,自己都往后退了半步。缠着的布条断开,露出一小块贴身藏着的东西——指甲盖大小,边缘不整齐,有点发暗的光。这是往生镜的碎片。阿箐跳进去那天,他用血契偷偷留下的最后一丝源力,一直贴着心口带着,像一块烫伤的疤。
现在该还了。
他咬破舌头,一口血喷在碎片上。红雾刚散,他就低吼一声:“引!”
不是叫尸体,是反过来唤魂。
老道的残魂本来飘在三丈外,已经快散了,听到这声猛地一抖,身子僵了一瞬。他睁开眼,浑浊的眼珠里映出陈九渊的脸。
“接住。”陈九渊没递过去,而是紧紧抓着碎片,盯着那张模糊的脸,“带他们回去……这不是结束。”
老道没说话,只是抬了下手,像是想拦,又像是认了。
陈九渊笑了笑,牙龈出血。“我知道你听不懂多少,但记住——铃主死不完,门关不死。你拿着这个,去找记得名字的人。”
说完,他用力一捏手掌,血雾炸开,碎片飞出去,直冲残魂眉心。那点光一闪,没了进去。老道整个人晃了晃,开始往后退,像被什么东西拉走。最后一刻,他嘴唇动了动,没声音,但看得清楚:
保重。
陈九渊没回应,转身就朝裂隙走去。
那只和他一样的手还举在空中,掌心向上,等着。
他也伸出手,不是去握,而是迎着那股吸力,一步一步往前走。
裂隙边的白骨已经拼成半只大手,猛地横扫过来,咔的一声刺穿他的双肩。疼得他眼前发黑,但他没叫,反而借着这股力往前扑,整个人撞进骨刺中间,像主动送上去一样。
“行尸不过一步,引魂终归一人。”他哑着嗓子念完《赶尸秘录》最后一句,声音不大,却像刻进了地底。
就在这一瞬间,悬在裂隙上方的九幽铃猛地一震。
第九声。
不是响出来的,是直接炸在天地之间。所有红线停住,游魂定在半空,海面上的尸体不动了,连风也停了。
他伸手抓住插在肩上的骨刺,用力拔了出来。白骨沾满血,他反手就往自己心口捅。
刀没这么狠,火没这么烫。
那一插,像把自己的命搅断了。
可他还要更深。
他用手抠住伤口,心头血一下子涌出来,一边咳血一边笑:“借壳问命……这次我问的是我自己。”
血顺着肋骨流进腰带,又被他抹在九幽铃的裂缝上。铃身剧烈颤抖,好像要散架,但它还是响了。不是一声,是连响九次,把他整个人震得离地而起。
然后,他看见了。
无数画面冲进脑子里:一个穿青衫的他在暴雨中跳进深渊;一个披破道袍的他站在火山口张开双臂;还有一个戴眼镜的年轻人,在地铁隧道里对着裂缝点燃符纸……他们都长着他一样的脸,全都选择了跳进去。
不是巧合。
是轮回。
每一任铃主都是他。每一次“开始”,都是重复之前的事。父亲不是意外,阿箐不是偶然,连那口还阳井,也只是上一次留下的陷阱。
他不是继承者。
他是同一个魂,换了身体,再来一遍。
剧痛让他跪下,膝盖砸进焦土,可他还在笑。笑得满脸是血,笑得眼泪都呛出来。
“操……”他喘着气,抬头看向裂隙深处,“我一直以为我在破局,其实我只是在补洞。谁死了,谁就得回来填。”
裂隙开始合拢。
边上的白骨手臂一根根缩回去,像被吞进喉咙。他的身体也开始碎,从脚尖往上,一层层变成灰,随风飘走。意识被撕开,一片留在人间,一片沉进冥河,还有一片,死死卡在那个不断重复的画面里——
他自己,永远在跳。
永远在填。
永远不够。
就在他快要消失的时候,他忽然转头,看向最后一丝天光。
他知道老道带着碎片走了。
他知道人间还有希望。
他知道这一切还会再来。
所以他对着虚空,轻轻说了一句:
“我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话刚说完,裂隙轰然关闭。
天地变黑。
彻底的黑暗压下来,什么都看不见。海面安静,风停了,尸体也不动了。好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
可就在这片虚无中,海底深处,一点猩红悄悄亮起。
像心跳。
又像睁眼。
那光很弱,但很稳,慢慢扩散开来,照出水下密密麻麻的红线——新的傀尸线正从沙子里钻出来,缠上沉船,缠上白骨,缠上那根还没完全熄灭的引魂桩。
海床轻轻震动了一下。
不大。
但确实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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