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尔缇的目光最后扫过床榻上母亲塞拉菲的遗容，那双眼眶通红的眸子里，浓稠的悲伤正一点点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寒潭般的决绝。
她在心底无声地呢喃：“对不起，母亲。您一生都想让我们被精灵族接纳，可我终究，还是要违背您的意愿了。”
下一秒，她猛地转过身，脊背挺得笔直，像一株在寒风中绝不弯折的青松，面对着满屋泪眼婆娑的暗精灵。
她的声音还带着哭过的沙哑，却比任何时候都要坚定，像一把淬了冰的利刃，瞬间划破了木屋的死寂：“姐妹们！”
所有暗精灵都不约而同地抬起头，沾着泪痕的脸转向她，目光里既有失去依靠的茫然，也有对首领的信赖。
“我们暗精灵，为精灵一族镇守精灵之森边境多年！”
薇尔缇的声音逐渐拔高，胸腔里积压了数代人的怒火与不甘，在这一刻终于冲破了枷锁，“魔族来犯时，我们拿着木枪木弓就敢迎上去。
血月降临时，我们用血肉之躯筑成屏障！
我们流的血，不比任何一个正统精灵少，我们立的功，也不比她们差半分！”
她猛地攥紧拳头，指节泛白，声音里淬着血泪：“可她们呢？她们视我们为玷污精灵血脉的异类，视我们为见不得光的耻辱！
母亲明明只要一片生命之叶就能活下去，那些坐拥生命之树的精灵，却连这样微不足道的施舍都不肯给！
她们眼睁睁看着我们的母亲们一个个战死，看着我们的姐妹被魔族撕碎，连一句虚假的问候都吝啬！”
她的目光扫过每一张悲痛的脸，字字铿锵：“既然她们不认我们这些‘后裔’，那我们，也不必再认她们这些‘同族’！
从今日起——”
薇尔缇猛地扬声，声音里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我们暗精灵一族，与精灵族——毫无瓜葛！”
“毫无瓜葛！”
一个年轻的暗精灵猛地从地上站起来，嘶吼着回应，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扭曲，泣血般的恨意震得木屋微微发颤。
“毫无瓜葛！”
“毫无瓜葛！！”
越来越多的暗精灵站起身，高举着拳头，嘶哑的呐喊声此起彼伏，像积蓄了千年的火山终于喷发。
委屈、愤怒、怨恨，这些压在她们心头的巨石，在这一刻彻底崩塌。
她们的声音穿透木屋，响彻整个暗精灵聚集地，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决绝。
这份恨意，从她们的祖辈因“血脉不纯”被放逐的那一刻起，就已在土壤里扎根。
只是塞拉菲这些老精灵们，总抱着“血脉相连”的念想，用自己的隐忍和牺牲，强行压制着她们的怨怼，不让这份裂痕彻底扩大。
可现在，最后一道枷锁随着塞拉菲的离世彻底断裂，她们再也不必压抑——从今往后，她们绝不会再为那些冷漠自私的精灵，流一滴血！
呐喊声渐渐平息，木屋里再次陷入沉默。
只是这一次的沉默，不再是悲伤的压抑，而是决裂后的茫然无措。
一个梳着双辫的年轻暗精灵，怯生生地攥着衣角，小声开口：“可是……我们该去哪里呢？”
这句话像一根针，戳破了刚刚燃起的决绝。
精灵之森是她们世代生活的地方，哪怕这里满是伤痛，也是她们唯一的“家”。
如今与精灵族决裂，这里自然不能再留。
可天下之大，魔族环伺，人类城邦对她们充满恶意，其他种族又受精灵族掣肘——哪里，才是她们的容身之所？
暗精灵们面面相觑，眼里的决绝被迷茫取代。
是啊，她们没有正统精灵的强大魔法，没有人类军队的精良装备，手里只有粗糙的木枪木弓，离开了精灵之森的庇护，她们和待宰的羔羊又有什么区别？
就在这死寂蔓延的瞬间，薇尔缇的眼睛猛地亮了起来。
一个名字，像一道闪电劈开了她的混沌——那是血月之战前，传遍整片大陆的名字，是母亲们在世时绝口不提的忌讳，却也是此刻唯一的光。
薇尔缇深吸一口气，胸腔里重新燃起火焰，她抬起头，目光坚定如铁，一字一句地对着所有族人说道，声音掷地有声：“我们去堕落之城！”
“堕落之城？！”
这句话像一道惊雷，在暗精灵中间轰然炸开。
所有人都僵在原地，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连呼吸都停滞了半秒。
那可是魔族的地盘！
是堕落之主的势力范围！
而且那个男人，一向是母亲们的禁忌——她们知道母亲们曾被他俘虏，也知道个中缘由。
如今首领竟然要带着她们，去投奔一个魔族领主？
“对，就是堕落之城！”薇尔缇迎着众人震惊的目光，语气无比笃定，“我们身上流着他的血液，他凭什么不收留我们？！”
“可……如果他是魔族，我们投奔他，岂不是也成了‘魔族’？”
有暗精灵犹豫着反驳，声音里满是对“魔族”标签的抗拒——她们已经被贴上太多负面标签，不想再背负“助纣为虐”的骂名。
薇尔缇忽然自嘲地笑了，笑声里满是悲凉：“我们现在这样子，和魔族有区别吗？”
这句话像一记重锤，砸在所有暗精灵心上。
她们瞬间僵住，随即猛地反应过来——是啊，有什么区别？
精灵族不认她们，将她们视为污点；人类城邦受精灵族照会，不仅拒绝和她们交易，还在边境伺机抓捕她们，只因暗精灵貌美，又是“无主之人”，是最优质的奴隶。
其他种族更是对她们避之不及，连黑市商人都不敢和她们打交道，生怕得罪精灵族。
薇尔缇想起小时候的一件事：她缠着母亲要去边境交易，结果兜帽被风吹落，露出了暗精灵特有的墨色眼眸。
那些前一秒还和母亲谈笑风生的商人，当即脸色大变，不仅立刻终止交易，还将她们赶了出去。
那天，整个族群空手而归，母亲蹲在木屋外，抱着她沉默了一整晚——只因精灵族掌控着大陆最主要的木材来源，还曾是蔬菜瓜果的主要供给者，没有商人敢为了短期利益，得罪这样的“大客户”。
她们就像被整个世界抛弃的孤魂，连呼吸都成了错。
现在还纠结“是不是魔族”，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想通这一点，暗精灵们眼中的犹豫渐渐消散。
与其在精灵之森等着被魔族吞噬，或是被人类抓去当奴隶，不如去投奔那个传说中的“父亲”堕落之主——至少，她们和他之间，还有一丝血脉牵连。
“可是，我们该怎么去堕落之城？”
刚统一意见，新的难题又冒了出来。
一个年长些的暗精灵皱着眉问道，“精灵之森到堕落之城，隔着千里路程，路上不仅有魔族游兵，还有人类的关卡。
我们只有木枪木弓，手无寸铁，怎么闯过去？”
这话让刚刚燃起的希望又淡了几分。
她们在精灵之森虽然艰难，却至少有精灵族筑起的屏障——那些对她们满怀恶意的人，不敢轻易闯入精灵之森。
可离开这里，每一步都是刀山火海。
薇尔缇也沉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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