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欢神伤至此，青樱和她贴身的宫女荷惜都忍不住叹惋。
唯有十阿哥不知愁，舞着笔玩得高兴。似是察觉到气氛不对，他停下了动作，疑惑地朝意欢看来。
意欢还没来得及收起脸上的哀伤，十阿哥见额娘不高兴，忙放下了手中的笔，挨到意欢身边。
“额娘不哭不哭，永瑞给额娘玩。”
看着怀中人懵懂清澈的双眼，意欢只觉一颗心几乎要被揉碎了，强撑出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来。
“额娘没事，永瑞去玩吧。”
永瑞看了看意欢的脸色，又惦记着玩，一时不知怎么办才好，急得一张脸都皱了起来。
青樱看不过去，抱过十阿哥轻声哄道：“贞娘娘跟你额娘说会儿话，永瑞去跟荷惜玩，好不好？”
永瑞睁着一双圆圆的眼睛，那双眼像极了意欢，引得青樱心中一阵酸涩。
“那贞娘娘和额娘说话吧，永瑞告退了。”
说完他像模像样地行了个礼，牵着荷惜的手走了，到了门口又忍不住回头，意欢向他招了招手，他才放心离去。
青樱叹道：“多懂事的孩子，妹妹便忍心让他一直担心你吗？”
意欢望着十阿哥离去的方向，目光飘向了远方：“人人都有不得已之处，我会尽力做好这个额娘，等到永瑞长大，一切就好了。”
青樱冷笑一声：“长大？宫中形势你不是不知道，如今四妃已满，贵妃之位却只剩一个。娴妃已经出过手了，妹妹觉得，慎妃、玫妃、婉妃，这些人便不会起心思吗？这是第一次，却不会是最后一次，妹妹若是因皇上疑你而伤心，今后怕是伤不完的心！”
“姐姐别说了！”
意欢转过身去，以此来逃避即将面对的现实。
青樱却不给她这个机会：“我可以不说，但宫中的其他人呢？她们会因为你的心灰意冷而放过你吗！不会的，她们只会想着，趁你如今失宠，把你拉下贵妃的宝座！”
意欢苦笑：“谁稀罕这个贵妃之位。”
“你不稀罕，有的是人争着坐。慎妃生育两子却居于你之下，心中早已不服。玫妃和婉妃为了自己的孩子，也很乐意做这个贵妃。娴妃更是巴望着，否则你以为她为何要连同海贵人做下此事？”
提起娴妃和海贵人，意欢忍不住落下泪来：“是我太傻。姐姐，我真的太傻了，你明明提醒了我，我却还不知防备。我不该送那些能入口的东西，便是真的给四阿哥用了，若有个万一，下场也不会比今日好。我以为、我以为都是做额娘的人……”
“你为的是你自己的心，有什么不对？难道要为了那些心术不正之人，强逼着自己改了性子吗？”
青樱顿了顿，亦有愧疚之色：“是我不好，我若早些明白地告诉你——”
意欢打断了她的话：“不，姐姐，这样胆大包天的事，你便是告诉我，我也不敢信的。更何况，你当时与娴妃还是一家人，要是告诉了我，我若一个不留神透露出什么——后果不堪设想。”
青樱心中只觉一阵暖意，原来，被人全心全意地信任，是如此的美好。
感动之余，青樱更能理解意欢此刻的心境了，也更觉得，皇帝实在配不上意欢。一个心中是无尽的猜忌，一个却能付出所有的真心。
“我也不知该如何劝你了，皇上……实在伤人。”
意欢却反而安慰起了青樱：“皇上待你是很好的，你比我谨慎，也比我能长久。”
是吗？
青樱这样问自己，她和皇帝的相处，有多少次是凭着本能和前世的经验，将他的怀疑消弭于无形？
每一次伴驾、每一场对话，不都是青樱费尽心思的再三斟酌。便如听闻皇帝解禁意欢那日，她多想为意欢而高兴，可是她不能，皇帝是不喜欢她与意欢这样亲近的。
劝着劝着，竟是自己都不想再忍受皇帝了。
青樱不由笑了一声：“罢了，我看今日是白劝了。”
意欢也笑了：“姐姐这么心疼我，我有姐姐就够了。”
默默无言。
良久，青樱长叹一声道：“你总要为永瑞打算啊！皇上有这么多儿子，难保将来个个都能封亲王。且看大阿哥，如今不还是个光头阿哥，整日与礼部那些老学究在一处，心气都短了。”
意欢垂下眼：“永瑞不会在意这些的。”
这样的想法，和她前世一样天真。
青樱摇摇头，劝道：“你错了，如果永瑞是个平庸的孩子，那么将来有什么样的待遇都无妨。可你也清楚，永瑞是个好学的，将来他长大了，若因生母不受宠而不被皇上重视，空有一身才能却无处施展。不说孩子是否会怨你，难道你自己心里便好受吗？”
用孩子来劝母亲，总是最管用的。
意欢脸上尽是挣扎之色，许久才道：“阿玛不肯重视，那他的兄长呢？”
青樱有片刻的讶然，转眼见意欢眼中闪着坚毅之色，不似作伪。
“可……皇上正当盛年……”
意欢已经冷静了下来，眉目中有着淡漠的疏离之感：“盛年……盛极必衰，皇上自觉身体健壮，便不会细心保养，等到他觉得力不从心时——”
“意欢！”青樱忍不住唤她，“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她似是清醒了过来，望向青樱的眼中满是挣扎：“我……我怎么能这么想？那是我日思夜想的人啊！那是我孩子的阿玛啊！可是，姐姐，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陪在皇上身边近十年了，这么多年，他难道不清楚我的为人吗？与其害怕将来他还会不信我、不信我的孩子，我不如——”
青樱连忙握住她的手，看向空无一人的院落：“妹妹、妹妹，不要再想了，不会再有那一天的。你不能再想下去了，这是大罪，全族都会被连累的……”
青樱喃喃低语，不知到底是在劝意欢，还是在劝自己。
可意欢的话却始终萦绕在她耳边：只要小心一些，就像一直以来的那样，皇帝也未必会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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