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悟空那番如同混沌惊雷般的激昂陈词，确实在死水般的绝望中炸开了一圈涟漪，短暂地驱散了部分阴霾。金蝉子·唐眼中智慧光芒流转，似有所悟，开始更主动地尝试引动古炼场中那丝创生意蕴，滋养近乎枯竭的功德本源。沙僧沉默地盘膝，周身死寂之气与环境的交融明显加快，如同干涸的土地汲取着细雨。连猪八戒，在悟空的强行稳住道基后，也哼哼唧唧地开始尝试引导那让他又爱又恨的混沌之气，意图重塑溃散的仙元。
铁扇公主终于缓缓转过身，虽未发一言，但那双原本空洞死寂的眸子深处，复仇的火焰被重新点燃，冰冷而炽烈。她收起芭蕉扇，也开始以罗刹女独特的法门，吸纳此地的混沌阴煞之气，修复伤体，积蓄力量。
希望的种子，似乎在这片上古遗迹中，重新被埋下。
然而，现实的裂痕与长久积压的情绪，并不会因一番话语就彻底弥合。尤其是在这绝对安全、暂时无需应对生死危机的环境下，一些被强行压抑的矛盾与怨怼，开始悄然滋生。
首先发难的，是伤势最重、心境也最为浮躁的猪八戒。
连续数日的调息，进展却微乎其微。此地的混沌之气对他而言过于霸道，吸纳效率极低，且时时需忍受经脉被冲刷的剧痛。看着不远处孙悟空气息一日强过一日，甚至隐隐有突破的迹象，再对比自身几乎停滞不前的恢复速度，一股难以言喻的焦躁与不平衡感在他心中疯狂蔓延。
这日，当他又一次尝试引导混沌之气失败，引得内腑一阵绞痛后，终于忍不住，将手中的九齿钉耙狠狠往地上一顿，发出“哐当”一声闷响，打破了古炼场的寂静。
“哼！说得倒是轻巧！夺回一切？拿回未来？” 八戒喘着粗气，胖脸上满是怨愤，声音虽然因为虚弱而不高，却清晰地传入众人耳中，“凭什么？！凭什么他孙悟空就能在这里如鱼得水，修为蹭蹭往上涨？凭什么俺老猪就得在这里受这鸟气，连恢复都这么难？！这什么狗屁炼场，分明就是为他一个人准备的！”
他越说越激动，指向悟空：“是！你孙悟空是补天石，跟这地方有缘！你了不起！你清高！可咱们呢？！牛大哥死了！敖广老龙王和那么多龙族兄弟也死了！那么多妖族儿郎都死了！就为了护着你，护着你们跑到这鬼地方来？！结果呢？好处全让你一个人占了！我们呢？我们算什么？！陪太子读书吗？还是给你齐天大圣垫脚的石头？！”
这一连串的质问，如同冰冷的锥子，刺破了刚刚凝聚起来的一点团结气氛。沙僧调息的动作微微一顿，虽未开口，但紧抿的嘴唇显示他并非毫无触动。铁扇公主也睁开眼，冷冷地看向八戒，又瞥了一眼悟空，眼神复杂难明。
连金蝉子·唐都轻轻叹了口气，欲言又止。他理解八戒的伤痛与焦躁，但也知此言颇为伤及和气。
悟空缓缓睁开眼，他周身流转的混沌之气微微一滞。他看向满脸怨毒的八戒，金瞳之中平静无波，并没有动怒，反而带着一丝洞悉其痛苦的了然。
“呆子，” 悟空的声音依旧平稳，“俺老孙能在此地恢复得快，是机缘，也是俺的本源与此地相合。但这并非俺一人之幸事。”
他站起身，走到八戒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若无牛大哥、敖广龙王、无数兄弟以命相搏，俺们谁能到此地？他们的牺牲，是为了让俺孙悟空一人独活吗？是为了让你猪八戒在此地怨天尤人吗？”
他目光扫过沙僧和铁扇公主：“我们每个人，走的道不同，根基不同，机缘自然也不同。此地于俺是坦途，于你或许是荆棘，于沙师弟或许是沃土，于师父或许是清泉，于公主或许是寒冰。路不同，但目标未尝不可一致。”
他指向古炼场深处那些巍峨的残破石柱：“你以为，俺老孙实力恢复，乃至突破，就只是为了自己？若俺能在此地获得足以撼动灵山的力量，第一个受益的，难道不是我们大家？不是那些死去的兄弟渴望看到的未来？”
“至于你的伤，你的道……” 悟空顿了顿，伸出手，掌心中浮现出一缕极其精纯、却被他以混沌意志强行驯化得温和无比的混沌本源，“此气霸道，你直接吸纳自然事倍功半。俺可助你引导、炼化，虽过程依旧痛苦，却好过你自行摸索，乃至走火入魔。但前提是——你得自己先过了心里这道坎！”
八戒看着悟空掌心那缕温和的混沌之气，又看看悟空那平静却不容置疑的眼神，张了张嘴，脸上的怨愤逐渐被挣扎和一丝羞愧取代。他知道悟空说得在理，只是心中的不平与伤痛难以轻易平息。
“联盟？” 就在这时，一直冷眼旁观的铁扇公主突然开口，声音如同冰珠落玉盘，带着刺骨的寒意，“牛魔王已死，罗刹国与积雷山的盟约已然名存实亡。如今的我们，不过是一群被逼到绝路的丧家之犬，暂时栖身于此罢了。谈何联盟？不过是为了活下去，为了报仇，暂时的……互相利用而已。”
她的话，比八戒的抱怨更加尖锐，更加赤裸裸地揭开了血淋淋的现实。联盟的基础，在接连的惨重损失和如今悬殊的处境下，已然出现了深深的裂痕。
信任危机，已然浮现。
古炼场内，刚刚升起的一点希望之火，仿佛又被浇上了一盆冷水。
金蝉子·唐双手合十，低眉垂目，轻诵佛号。他知道，心灵的创伤，远比肉身的伤势更难愈合。若内部不能同心，即便拥有再强的力量，也不过是一盘散沙。
孙悟空看着神色各异的众人，心中明了。光靠言语鼓舞和力量许诺，已不足以真正凝聚人心。他需要实际行动，需要让每个人都看到，在此地，他们并非没有希望，他们的牺牲与坚持，是有价值的。
他将目光再次投向古炼场深处，那残破石柱的方向。那里，补天石本源的呼唤越来越清晰。
或许，答案就在那里。
不仅是他个人力量的答案，也可能是……重聚人心的答案。
请大家记得我们的网站：品书中文(m.pinshuzw.com)破妄西行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