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途号”的引擎发出垂死病人般的嘶鸣，每一次跃迁间歇的震动，都像是这拼凑躯壳最后的痉挛。它不再是舰船，而是一颗被猎犬追逐、拖着血痕的流星，砸向那片被大多数星图标注为“无价值”的黑暗区域。
林刻站在舰桥，目光穿透粗糙的强化玻璃，望着外面那片死寂的星空。这里远离主要航道，恒星稀疏，如同宇宙被遗忘的阁楼，充满了尘埃和废弃的往事。他的指尖无意识地在控制台上轻轻敲击，那不是焦虑，而是一种……同步。与舰船残存生命迹象的同步，与更底层、那些看不见的宇宙规则弦的同步。起源权柄在他体内安静流淌，像一口深潭，表面平静，深处却蕴含着重塑现实的潜能。但他能感觉到，强行使用规则偏转器的反噬，如同暗伤，潜伏在这平静之下。
“减速进入‘伽马-7’星系引力圈。扫描开始。”埃兹拉的声音带着熬夜的沙哑，他面前的屏幕数据流瀑布般滚落，大部分是红色的警告和黄色的未知标识。“辐射水平符合预期，背景噪音极高……等等，有异常能量读数，非常微弱，断断续续。不是恒星活动，也不是已知的舰船信号。”
秦雪闭上眼，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阴影。她的灵能如同触须，小心翼翼地向哨站方向延伸。“有很多……残响。绝望，饥饿，还有……一种冰冷的注视。”她睁开眼，眼中带着一丝疲惫的惊悸，“那里不完全是空的，林刻。有东西，或者……有人。”
“归途号”缓缓切入一颗灰黄色、大气稀薄的行星轨道，那个被称为“边缘哨站-伽马-7”的庞大建筑群，逐渐显露出其狰狞的轮廓。它并非标准的空间站，更像是由数个不同时代的太空建筑残骸、小行星矿核以及废弃舰船，被粗暴焊接在一起的金属坟场。巨大的结构扭曲变形，外部装甲板大面积剥落，露出内部黑暗如同眼窝的舱室。几处撞击坑洞边缘，凝固的金属熔渣像永恒的泪痕。
它静静地悬浮在那里，像一个搁浅在时间沙滩上的巨兽骸骨，散发着死亡和遗忘的气息。
“寻找可对接的港口，或者相对完整的区域迫降。”林刻下令，声音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我们需要时间，哪怕只有几个小时，来修复最关键的系统和……喘口气。”
“归途号”如同小心翼翼的食腐动物，绕着这具金属骸骨盘旋。最终，他们锁定了一个曾经是大型货船对接舱的区域，虽然舱门扭曲，但结构看起来相对稳固。
对接过程并不顺利，金属摩擦发出的尖啸让人牙酸。当气密门终于艰难地开启，一股混合着铁锈、臭氧和陈年腐败气息的冷风扑面而来，让所有人都皱紧了眉头。
通道内一片漆黑，只有“归途号”探照灯射出的光柱，像手术刀一样切开浓稠的黑暗，照亮漂浮的尘埃和偶尔飘过的、不知名物体的碎片。空气循环系统显然早已停摆，温度低得呵气成霜。
埃兹拉带着一支小型勘探队走在最前面，手持能量步枪和多功能扫描仪，每一步都踩在厚厚的积尘上，发出沙沙的声响。林刻和秦雪走在中间，船员们紧随其后，紧张地注视着周围每一个阴影角落。
“生命迹象扫描……无。”队员低声报告，但声音在空旷的通道里显得格外响亮，甚至带起了微弱的回音。
突然，扫描仪发出一声尖锐的鸣叫！
“有反应！左侧通道，高速接近！”
所有人瞬间举起武器，能量枪械充能的嗡鸣声在死寂中格外刺耳。探照灯猛地转向，光柱锁定通道尽头。
没有预想中的海盗或变异生物。只有几只老鼠大小、由生锈金属和废弃线路拼凑而成的……东西，用扭曲的肢体飞快地爬过，红色的光学传感器冷漠地扫过这群不速之客，随即消失在另一个通风管道口。
“是清道夫机器人，”埃兹拉松了口气，但眉头皱得更紧，“最低级的维护单位。看来这个哨站还有最基本的底层系统在苟延残喘。但它们通常……不会对生命体显示攻击性。”
就在这时，秦雪猛地按住太阳穴，脸色更加苍白：“不对……那些‘注视’……加强了！它们无处不在！”她的灵能感知比仪器更敏锐，捕捉到了那弥漫在空气中、源自整个哨站结构本身的、冰冷而麻木的意志碎片。
林刻也感觉到了。不是通过灵能，而是通过起源权柄对“存在”本身的感知。这个哨站，不仅仅是废弃。它更像一个巨大的、濒死的生物，它的“规则”正在缓慢崩坏，如同一个低熵体不可逆转地滑向热寂。而在这崩坏中，滋生出了一些……不属于已知生命范畴的东西。
“保持警惕，这不是简单的废墟。”林刻的声音在通道中回荡，带着一丝警告的意味。
他们继续深入，找到了一个相对完整、曾经是中央调度室的地方。埃兹拉立刻开始尝试接入哨站残留的能源和数据线路，希望能找到关于那条传说中航道的线索，或者至少启动部分防御系统，延缓追兵的脚步。
“指挥官，”几分钟后，埃兹拉抬起头，镜片后的眼神异常凝重，“有发现。能源管线被人为改造过，通向哨站深处。数据核心……有被暴力破解和删除的痕迹，但残留日志显示，大约在三个标准月前，有一艘身份不明的舰船在这里短暂停靠过。他们带走了一些东西，也……留下了一些东西。”
他调出一段模糊的、布满雪花的监控影像片段。画面中，几个穿着非制式、带有某种生物鳞片质感装甲的人影，正从哨站深处搬运出几个密封的容器。他们的动作敏捷而诡异，不像是人类。
“是‘拾荒者’，还是……”秦雪猜测。
“不像。”林刻盯着那模糊的影像，起源权柄赋予他的感知，让他捕捉到一丝极其隐晦、但与混沌之海中某些“杂质”类似的气息。“他们身上的‘规则’残留……很陌生。”
突然，整个调度室猛地一震！头顶的金属天花板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灰尘簌簌落下。
“怎么回事？追兵到了？”有船员惊呼。
“不！是哨站本身！”埃兹拉看着突然疯狂跳动的数据，“重力锚点正在失效！局部空间结构……极不稳定！有什么东西……被惊动了！”
刺耳的、非金非木的摩擦声，从通道深处传来，由远及近，越来越响，仿佛有无数巨大的节肢动物正在金属墙壁上爬行。与此同时，调度室内那些早已熄灭的控制屏幕，突然集体闪烁起混乱的、毫无意义的彩色光斑，如同垂死神经末梢的放电。
秦雪的灵能护盾瞬间张开，湛蓝色的光芒在昏暗的室内摇曳不定：“它们来了！很多……没有生命，但充满……恶意！”
林刻缓缓抬起手，眼中那平衡的人性与神性之光再次亮起，只是这一次，多了一丝属于战士的冷冽。他感知着周围空间规则的扭曲，感知着那从哨站深处涌来的、基于“崩坏”而生的诡异存在。
“准备迎敌。”他的声音不高，却仿佛带着某种律令，让周围动荡的空间稍微稳定了一丝，“看来，想在这里喘口气，还得先清理一下……‘房东’留下的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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