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这么说呢,我们之所以要变法,是因为受到了来自赵国的越来越大的压力。随着赵国国力的一步步增强,大秦如果不做出改变,那么被赵国超越是早晚的事。
但是我们的变法是怎么变得呢?是学着赵国的样子,收土地归国有,废除严刑峻法,让贵族和平民在国法面前平等。企图以此富国强兵,对抗赵国。
但是残酷的现实给了我们当头一棒,我们的变法只学到了赵国的皮毛,所以军队战斗力的提升,也只提升了赵国的皮毛。”
嬴政缓缓点头,深以为然,问道:“那造成我们变无法彻底进行的原因是什么呢?”
甘罗道:“臣认为,原因有二。其一,国内的客观情况导致变法难以深入彻底。我们大秦和…”
“等等,”嬴政出声打断甘罗,“什么叫客观?”
“哦,回大王,这是赵国书上的名词,意思就是事情或事物本来的样子,不因为个人喜好而改变。比如说,赵国已经不是以前的赵国,经过赵迁的治理,已经由一个濒临灭亡的国家变成了一个强国。这就是赵国的客观情况,不会因为大秦或者魏楚燕等国不愿意看到就会改变的。
与客观对应的一个词叫主观,主观就是对事物看法掺杂了个人想法。比如说同样是一朵花,花的颜色外形是固定不变的,也就是客观存在的。有人感觉它好看,另一个人却感觉一般,这就是掺杂了个人喜好的主观看法。臣这样解释,大王能明白吗?”
嬴政想了想,说道:“就是说,客观就是死的,不变的。主观就是自己认为的,对不对?”
“大王英明。正是如此。”
“哈哈,简简单单的道理,赵迁非要说得这么复杂。你继续说,大秦国内的客观情况怎么了。”
“是,大王。我们大秦和赵国不同,赵国变法时国内的贵族死的死,逃的逃,已经没有几个了。他们的封地也小的可怜,财力和家臣门客也没有多少。
而那时的赵王,刚刚铲除郭开逼退太后,又携着对大秦的胜利之威,以雷霆之势在全国展开变法。国内弱小的贵族群体根本无力与之对抗,这是赵国能够成功变法的基础。
而大秦的后方已经承平多年,各大小贵族们在自己的封地内盘踞日久,势力和影响早已根深蒂固。他们封地广阔,财力雄厚,手下家臣门客,佃农奴隶无数,是一股不能忽视的力量。
大王之前对变法一直犹豫不定,就是因为考虑到国内庞大的贵族群体,所以才一直拖到赵国拿下了河套,这才逼不得已,推行变法。”
“唉——”嬴政长长叹口气,“说得不错,若不是赵国发展太快,已经隐隐对大秦形成了包围,寡人可能到现在也不会冒险进行变法。”
这一点甘罗非常明白,他点点头继续道:“说完了国内的情况,臣再说说这些情况对变法的影响。变法针对贵族的主要有两点,其一是收回其占有的土地,其二是剥夺了其利用贵族身份和财力免罪的特权。
其实就短期来看,第二条的目的也是为了收回土地而存在的。”
说到这里,甘罗见嬴政和扶苏都是一脸思索状,就停下来让二人思考。
过了一会儿,扶苏问道:“照甘上卿的说法,是朝廷收回贵族土地的方法有问题?”
“也可以这么说,这个问题从战后臣就一直在想,直到最近读了一本赵国的新书,这才找出了答案。”
“是什么?”
“按照书中的说法,赵王把旧贵族的特权分为经济特权和政治特权两种。像我们之前把贵族的土地回收,令其纳税,就是剥夺了贵族的经济特权。把贵族和平民在国法面前平等对待,就是剥夺了其部分政治特权。”
扶苏道:“剥夺了部分政治特权?那剩余的特权呢?”
“很多,比如世袭领地,比如允许其豢养门客家臣,允许其拥有奴隶佃户,这些都是贵族的政治特权。如果新法想再不触及贵族们的政治特权的情况下,单独剥夺他们的经济特权,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因为,这会造成身份和财富不匹配的情况。让贵族们拥有高人一等的身份的同时,却把他们拉到和平民一样的经济状况,他们是绝对无法忍受的。
其结果我们也看到了,能想方设法逃避土地充公的就想方设法地逃避。实在没办法躲过去了,就只能铤而走险,联合起来和朝廷唱反调。”
“原来如此。”嬴政三人同时点头说道。
甘罗喝了口水,继续说道:“所以之前变法,在回收土地之前少做了两件事。第一,没有提前做好应对贵族反抗的准备。第二,没有彻底收回他们的政治权利。
大王要想继续推行变法,就必须提前做好这两件事。这就是两个原因中的第一个。”
嬴政和扶苏对视一眼,均感深以为然。
“那第二个呢?”
“其二,就是变法的目的或者说方向不正确,并且推行太急了。国力刚有点增长,新军刚练成不久就急着发动战争。赵国变法这么长时间,国力兵力增长不可谓不快,但每一步都是稳扎稳打,用赵国的话说,这叫持久战。速胜轮在赵国是受赵王严厉批评的。大秦日后变法,应该引以为戒,没有绝对的实力前,不能妄起战端。”
嬴政身子后仰,把盘了半晌的双腿分开,说道:“嗯,战端的事以后再说。但你说目的不对,变法不就是为了富国强兵吗,还有什么不对?”
甘罗拱手:“大王,富国强兵当然没错,但是这中间还少了一环,那就是富民,”
“富民?”
“对,富民。赵王有言:国以民为本,民以衣食为本。如果把国家比作一座宫殿,那千千万万的国民就是组成宫殿的廊柱砖瓦。而民生,就是宫殿的基石。
基石不稳就会影响廊柱,廊柱毁坏,宫殿就会倒塌。所以赵国变法花的最多的功夫,就是在民生上。国民生活稳定了产出自然就增多,产出多了国家自然就富足。国家富足,强兵就不在话下。
而大秦的变法,着重强调了富国强兵,却没有总根本上改善民生,其长远效果,必定是不如赵国的。”
扶苏道:“甘上卿此言差矣,变法虽然没有强调民生,但是百姓们因此获利的也不在少数。起码很多人分到了土地,吃饱了肚子。原来百姓当兵打仗需要自备口粮和武器盔甲,变法后这些全改为朝廷提供。百姓的负担大大减少。再者国法面前人人平等,百姓收到的欺压也明显少得多,难道这不是民生的进步吗?”
“公子说的不错,这些方面比之前是有很大改善,但我想问公子一句,参军的百姓有几个是自愿的?”
扶苏一愣:“这,国法规定…”
不等他说完,甘罗又问道:“百姓们参军打仗,为的又是什么?”
扶苏道:“成年男子服兵役乃是国法规定,参军打仗自然是为了朝廷,为了国家,这还有什么问的?”
一直默默倾听的王翦突然插口道:“公子可知赵军每次和大秦对战,其喊得口号是什么吗?”
扶苏恍然:“当然知道,是,是…”
嬴政沉声道:“诛暴秦,保家国。”
诛暴秦的话扶苏说不出来,父亲替他说了。
甘罗躬身:“大王英明,正是如此。赵国的每个士兵,或者说每个百姓都知道自己上战场是为了什么,为了保护自己的家人和土地。
家国家国,能把家和国仅仅联系起来,这就是治国的最高境界,这就是赵军牢不可破的凝聚力的来源。这就是为什么章邯辛辛苦苦训练的新军,在普通赵军面前也没有明显优势的原因。”
说完,房内又是一阵沉默。
扶苏口中不停地小声重复:“家国,家国…”
王翦在低头凝思,嬴政眼神飘忽不定,似乎在做着什么艰难的抉择。
过了好一会儿,王翦问道:“照贤侄所说,我军和赵军的战力差距不是训练、器械和士兵待遇上的不足,而源自士兵内心的认知?”
这是嬴政最喜欢王翦的一点,身为将领只关心军事,几乎从不主动插手政治。
甘罗点头道:“认知是最大的原因,但是器械和待遇上的差距也是不容忽视的问题。”
“那贤侄认为,这些差距怎样才能抹平呢?”
“其实变法时期,我军士兵经济上的待遇已经不算差,新军有高额军饷,所有战死的士兵家属都有抚恤。虽然没有赵国的那么高,但差距也很小了。”
“那为何我们主力的士气还是远远不如赵军?”
“很简单,士兵的待遇虽比变法前提升了很多,但还没高到让人自愿上战场送死的地步。”
“那赵国士兵的待遇就高到让他们送死的地步了?”
甘罗摇摇头:“这就是赵王的高明之处,在赵国,上战场那不叫送死,那叫保家国,那叫拯救全天下受苦受难的百姓。赵王的野心早已远远超出了赵国一域,把天下百姓都囊括为自己的臣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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