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先鼓掌的是冯书记。他把烟摁在烟灰缸里，手掌拍得响亮，脸上那股常年的淡漠全散了，眼里闪着光。杨厂长愣了一下，随即也跟着鼓掌。前排的领导们反应过来，掌声像潮水似的涌起来，后排的工人师傅们更是使劲拍着巴掌，有人还喊了声“好”，声音在礼堂里回荡。
杨厂长侧过头，用胳膊肘碰了碰李亮平：“这稿子？不是人事科的手笔吧！”
李亮平脸上笑开了花，使劲点头：“对，是王白他自己写的，千真万确！”
“他当钳工可惜了。”杨厂长摇了摇头，眼神里带着点惋惜，又很快被期待取代，他动了心思！
“确实啊，领导，他现在不是钳工了，是我的办事员！”
李亮平笑着说道！
“哦？你小子眼睛够毒的啊？行，你先带带他，要是真行……”杨德华笑了笑，没说下去，但那意思再明白不过。
李亮平心里“咯噔”一下，随即涌上股狂喜——这是要被厂长盯上了？他手下这是要出金鳞了？他赶紧挺直腰板：“请领导放心，我一定好好带！”
时间飞逝，很快就到了宋惠美临盆这一天了。
王白攥着衣角，指节泛白，眼睛死死盯着产房那扇紧闭的木门，耳朵竖得老高，生怕错过里面任何一点动静。旁边的宋伯安背着手来回踱步，锃亮的皮鞋在地上磨出“沙沙”声，平日里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此刻有些凌乱；白子文坐在长凳上，手里的手帕被绞得变了形，嘴里反复念叨着“菩萨保佑”，眼角的细纹因为紧张拧成了疙瘩。
“爸，妈，您二老坐下歇会儿。”王白深吸一口气，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平稳些，“惠惠身体底子好，肯定没事的。”话虽这么说，他自己的心跳却跟擂鼓似的——这个年代生孩子，确实跟过鬼门关没两样！
宋伯安停下脚步，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镜片后的眼睛里带着点复杂的情绪：“我这不是担心吗？惠惠从小没遭过这罪。”他想起女儿小时候摔破膝盖都要哭半天，现在却要扛过这么大的坎，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着疼。
白子文接话时声音有点发颤：“没事，没事，我家惠惠会没事的！”
三人一时无话，走廊里只剩下墙上挂钟“滴答滴答”的声响，每一声都像敲在心上。王白的思绪飘到前阵子和家人商量孩子名字的时候——宋伯安捻着胡须，一本正经地说“男孩就叫王政，‘政’字端庄大气，配咱们这大姓正好”，当时他还打趣老丈人“您这是盼着外孙将来当干部呢”；轮到女孩名，他几乎没多想就说“叫王晴吧，晴朗的晴”，宋惠美当时笑着问他为啥，他没好意思说，是因为他喜欢前世那个叫许晴的女明星，觉得这名字多好听啊！
不管是王政还是王晴，只要平安就好。王白在心里默念。
突然，产房里传来一声响亮的啼哭，像道惊雷划破了走廊的沉寂。王白“腾”地站起来，宋伯安和白子文也猛地直起身子，三双眼睛齐刷刷地盯住那扇门。
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穿着白大褂的护士走出来，脸上带着点疲惫却温和的笑意。王白几步冲上去，声音都带着颤：“护士同志，我爱人怎么样？”
“母子平安，恭喜啊。”护士摘下口罩，眼里的笑意更深了，“是个大胖小子，六斤八两呢。”
“太好了！太好了！”王白悬着的心“咚”地落回肚子里，激动得直搓手，下意识就往兜里摸烟，手指碰到烟盒时才反应过来对方是女同志，赶紧又摸出另一兜——那是他早就准备好的大白兔奶糖，掏出一大把！递给那护士！
“护士同志，辛苦您了！这点糖您拿着，给里面的医生护士们也分一分，沾沾喜气！”他把奶糖往护士手里塞，笑得合不拢嘴。
护士愣了一下，随即眼睛亮了——这年月，奶糖可是稀罕物，平常人家过年都舍不得买。她接过来时指尖都有点抖：“这多不好意思……那我替同志们谢谢了！”说完转身回了产房，脚步都轻快了些。
“母子平安？男孩？”白子文反应过来后，猛地抓住宋伯安的胳膊，眼眶一下子红了，嘴角却咧得老高，“我有外孙了！还是个小子！好啊！这可太好了！”她这辈子读过不少书，嘴上说着“男女都一样”，心里却总觉得家里得有个带把的才踏实，此刻悬着的一块大石头总算落了地。
宋伯安也松了口气，脸上露出难得的笑容，背着手在原地转了两圈，嘴里念叨着：“好，好，六斤八两，结实！”他这洋墨水喝了大半辈子，却也没能完全摆脱老辈人的想法，总觉得添个男丁才算圆满。
王白看着老两口喜不自胜的样子，心里也暖烘烘的。他走到产房门口，想进去看看宋惠美，又怕打扰，只能隔着门听里面隐约传来的动静。
“我回去给惠美煮点鸡汤补补。”王白转身就要走，话还没说完就被白子文拉住了。
“糊涂！”白子文瞪了他一眼，语气却缓和，“刚生完孩子哪能喝鸡汤？得吃流食，小米粥最养人。你在这儿等着，我让你爸回去煮。”她原本想自己回去，可转念一想，王白这大老爷们哪懂怎么伺候人，还是让他在这儿守着，惠美醒了能第一眼看见丈夫，她肯定开心！
宋伯安连连点头：“对对，我这就回去。家里有新磨的小米。”他说着就往外走，脚步都比来时轻快，走到走廊拐角时还不忘回头叮嘱，“有啥动静赶紧给我捎信！”
王白看着老丈人匆匆离去的背影，又望向产房紧闭的门，心里像揣了个暖炉。阳光透过走廊的窗户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刚才的焦灼和担忧，此刻都化成了满满的踏实。
他的孩子，叫王政。
真好。
（今天第三章！齐活了，明天见，义父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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