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界残骸带”。
这个名字完美地概括了此地的景象,却又远不足以形容其带给灵魂的诡异冲击。他们脚下是哥特式教堂的穹顶碎片,旁边紧挨着的可能是一截未来都市的磁悬浮轨道,轨道下方流淌着散发着腐殖质气味的沼泽黑水,而沼泽边缘又突兀地耸立着一座覆盖着冰雪的山峰。光线来自无数悬浮碎片自身散发的、杂乱无章的光芒,将这片空间映照得光怪陆离,没有统一的影子,只有无数交错、破碎的暗斑。
空气(如果还能称之为空气的话)成分复杂到令人窒息,前一秒是浓郁的氧气和花香,下一秒就可能变成充满硫磺味的毒气或是某种惰性气体。温度在极寒与酷热间毫无规律地跳跃,重力方向也时有时无,时而正常,时而颠倒,甚至会出现多个不同方向的引力源同时拉扯身体的恐怖感觉。
这里是被“熵增深渊”吞噬、却尚未被彻底消化殆尽的无数世界的“残骸堆积场”。它们来自不同的维度,遵循着截然不同的物理法则,如今被强行挤压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巨大、混乱、却又因为彼此规则的互相干扰和某种深渊力量的强制“粘合”,而维持着一种极其脆弱的、动态的“稳定”。
“抓紧固定物!适应这里的规则变化!”玄的声音依旧平静,但他也用手扶住了旁边一根扭曲的、似乎是某种巨型生物肋骨的化石,显然这里的混乱对他也有影响。“不要试图用你们熟悉的常识去理解这里的一切,那只会让你们的精神更快崩溃。”
众人连忙各自寻找相对稳固的支点。雷烈将“断律”战斧深深插入脚下的石材中,林茜和小雅紧紧抓住一块凸起的、带着齿轮结构的金属板,键仙则用机械触手吸附在教堂穹顶的浮雕上。何岳半跪在地,手掌按着冰冷粗糙的石面,努力调整呼吸,试图让体内的“源初律动”去适应这无处不在的、破碎而矛盾的法则波动。
这比在纯粹的混沌中更加困难。在混沌中,至少“一切皆无定数”是唯一的“规则”。而在这里,你同时要面对无数种曾经有效的、但现在互相冲突的“规则”碎片。上一秒你按照某个世界的常识认为脚下坚固,下一秒那片区域可能突然变得如同流沙;你以为前方安全,结果可能撞上一片无形的、来自另一个维度的空间褶皱。
【…环境规则采样分析…逻辑核心持续过载…】键仙的声音断断续续,充满了杂音,【…检测到超过十七种不同的基础物理常数在同时作用…范围极小且不断变化…无法建立稳定模型…建议:放弃理解,依靠本能与…何岳的律动引导…】
“本能…”何岳苦笑,在这种地方,本能往往意味着更快地走向毁灭。他只能将感知提升到极限,源初律动如同最灵敏的探针,不断扫描着周围极小范围内的法则变化,提前预警,并尝试进行极其细微的“调和”。
他发现,他的律动在这里并非万能。它无法“修复”或“统一”这些破碎的法则,那无异于螳臂当车。但它可以像润滑油一样,在两种冲突规则的交界处,短暂地创造一个“缓冲带”,或者像导航仪一样,指引出一条相对“平缓”的路径——并非没有危险,而是危险的变化相对缓慢,给人反应的时间。
“跟紧我,不要离开我周围三米范围。”何岳沉声道,他额心的烙印微微发热,暗金色的光芒以他为中心,形成一个极其淡薄、却不断自适应调整的领域。在这个领域内,规则的剧烈突变会得到一定程度的缓冲。
玄看着何岳的举动,眼中闪过一丝认可。“学得很快。在这里,‘适应’比‘对抗’更重要。你的‘律动’,很适合这里。”他顿了顿,指向残骸带的深处,“我们需要穿过这片区域,抵达‘法则乱流’相对平息的‘相对静止带’,那里是通往深渊更深处为数不多的安全跳板之一。”
他所说的“相对静止带”,在远方那片由无数碎片构成的、扭曲的地平线上,只是一个微不可察的小点。
队伍开始在这片怪诞的残骸中艰难前行。何岳走在最前面,精神高度集中,每一步都如同在雷区跳舞。他需要不断感知前方地面、空气、乃至空间本身的“规则倾向”,然后用律动进行微调,引导众人避开最危险的突变点。
他们走过一片区域,脚下的石块突然变得如同橡胶般富有弹性,将众人弹起数米高,而头顶原本空无一物的地方却突然出现了强大的向下引力!若非何岳提前用律动削弱了引力和弹力的峰值,恐怕这一下就能让团队散架。
他们穿过一条由无数书籍和卷轴构成的“峡谷”,那些书籍上的文字仿佛活物般蠕动,散发出混乱的知识污染,试图钻进人的脑海。小雅的口琴声在这里起到了关键作用,她那蕴含【升华之音】的旋律形成一道脆弱的屏障,抵挡了大部分的精神侵蚀。
他们甚至遇到了一群形态不定、由纯粹“错误数学公式”构成的诡异生物,它们所过之处,空间会短暂地呈现出不可能的几何形状。键仙尝试用逻辑炸弹攻击,反而差点被对方的“错误逻辑”反噬,最终是靠雷烈用蕴含秩序力量的战斧强行劈砍,加上何岳用律动暂时“固化”了周围的空间结构,才将其驱散。
在这危机四伏的旅途中,他们也并非全无收获。林茜在一些相对稳定的世界碎片中,发现了一些尚未完全失效的奇特植物和矿物,它们蕴含着对抗混乱的奇特性质,被她小心收集起来。键仙也记录了大量关于不同世界法则碎片的数据,虽然无法直接理解,但或许在未来能派上用场。
不知行进了多久,或许只是几个小时,又或许是几天(时间在这里同样混乱),众人早已精疲力尽,全靠意志和何岳那越来越娴熟的律动引导在支撑。
终于,前方那“相对静止带”的轮廓逐渐清晰。
那并非一个安全祥和的地方,更像是一个巨大的、由无数世界碎片互相卡死、规则冲突达到某种诡异平衡后形成的…“乱流漩涡中的礁石”。它整体呈现出一种暗沉的灰色,表面相对平整,范围大约有几个足球场大小。在其周围,可以看到色彩斑斓、狂暴的能量乱流如同河流般奔腾不息,却仿佛被无形的屏障阻挡,无法侵入那片灰色区域。
那就是他们暂时的目标,喘息之地。
然而,就在他们即将踏上那片灰色“礁石”的边缘时——
异变再生!
只见那灰色“礁石”的表面,突然如同水波般荡漾起来!紧接着,数十个身影,从“礁石”内部,缓缓地…“浮”了出来!
这些身影形态各异,有人类,有类人生物,也有完全无法形容的奇异存在。他们身上都散发着强大的能量波动,但眼神却空洞、麻木,带着一种仿佛被抽走了灵魂般的死寂。他们的身体或多或少都有些残缺,或者呈现出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不协调感”,仿佛是由不同世界的部件强行拼凑而成。
而为首的一人,是一个穿着破烂法师袍、手持一根扭曲木杖的老者。他的眼睛是纯粹的乳白色,没有任何瞳孔,脸上带着一种诡异的、僵硬的微笑。
他抬起手,用一根手指,指向何岳等人,用一种仿佛无数个声音重叠在一起的、冰冷的语调说道:
“新的…零件…”
“欢迎…加入…‘残骸聚合体’…”
“奉献…你们的…秩序…成为…永恒…静滞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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