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刺眼,带着初夏特有的、暖烘烘的味道,混杂着青草和泥土的清新气息,一股脑地涌进何岳的鼻腔。他躺在柔软的草地上,甚至能感觉到草叶搔刮着脖颈的细微触感。耳边是清脆的鸟鸣和远处隐约传来的、孩童嬉闹的声音。
这一切都太真实了,真实得近乎残忍。
与他刚刚逃离的那个充斥着机油、血腥、腐臭和绝望尖叫的金属地狱相比,这里简直就是天堂。
可何岳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
脑海里那个冰冷的合成音如同跗骨之蛆,反复回响:
【下一场景:‘无尽回廊’,将于24小时后强制开启。】
手背上,那个崭新的、荆棘与齿轮交织的暗紫色纹身,中央的罗马数字【1】,像一只冷漠的眼睛,无声地提醒着他——噩梦,远未结束。所谓的“新手试炼”,不过是一道开胃小菜。
“呵……呵呵……”何岳躺在草地上,望着蔚蓝得不带一丝杂质的天空,突然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干涩而充满了自嘲,“b+?老子拼死拼活,差点被蒸了、炸了、嚼了,就换来个b+?这评分系统是哪个瞎了眼的设计的?用户体验极差!差评!”
他猛地坐起身,用力揉了揉脸,试图将那份深入骨髓的疲惫和寒意驱散。既然只有24小时,那就不能浪费一分一秒。
他环顾四周。这里确实是一片废墟,但并非荒芜。倒塌的墙壁上爬满了翠绿的藤蔓,野花在碎石缝隙间肆意生长,充满了生机。远处,能看到一些低矮的、冒着袅袅炊烟的房屋屋顶,以及一条蜿蜒的、铺着碎石子的小路,通向视线尽头一个看起来宁静祥和的小镇。
安宁,祥和。
这四个字在何岳此刻的字典里,等同于“极度可疑”和“陷阱前奏”。
“行吧,让老子看看,这‘休息时间’又准备了什么新花样。”他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可能是之前内伤残留),挣扎着站起来,活动了一下筋骨。身体确实恢复了不少,至少行动无碍了。
他沿着那条碎石子小路,朝着小镇方向走去。脚步放得很慢,眼睛像探照灯一样扫视着周围的一切。
路边的野草随风摇曳,几只蝴蝶翩然飞过,一切都正常得令人发指。
越是这样,何岳心里越是发毛。他宁愿再面对十个蒸汽刑吏,也不想待在这种看似美好却暗藏杀机的“安全区”。未知的恐惧,往往比已知的怪物更折磨人。
走了约莫一刻钟,小镇的轮廓渐渐清晰。低矮的木屋或石屋,刷着白色或彩色的油漆,虽然有些陈旧,但干净整洁。街道上空无一人,只有几只土狗趴在屋檐下打盹,看到何岳这个陌生人,也只是懒洋洋地抬了抬眼皮。
空气中飘来烤面包的香气和炖肉的浓郁味道,勾得何岳肚子咕咕直叫。在鬼屋里挣扎求生的这段时间,他几乎没吃过一顿像样的东西,全靠意志力和偶尔找到的、不知能不能吃的玩意儿硬扛。
“妈的,糖衣炮弹……”他咽了口口水,强忍着冲进最近一家看起来像是餐馆的房子的冲动。
他需要信息。关于这个小镇的信息,关于“无尽回廊”的信息。
小镇中心有个小小的广场,广场中央有个干涸的喷水池,旁边立着一块木牌,上面用歪歪扭扭的字写着:【安宁镇】。
名字倒是挺贴切。
广场周围有几家店铺:一家杂货铺,门窗紧闭;一家铁匠铺,里面传来有节奏的敲打声;还有一家小酒馆,门虚掩着,里面透出昏黄的光线和隐约的谈话声。
何岳犹豫了一下,朝着小酒馆走去。酒馆通常是消息最灵通的地方。
他推开虚掩的木门,门轴发出“吱呀”一声轻响。
酒馆内部不大,光线昏暗,只有吧台后面点着一盏油灯。四五张木桌旁零星坐着几个穿着粗布衣服的镇民,正在低声交谈。吧台后面站着一个身材肥胖、系着油腻围裙的酒保,正擦着杯子。
何岳的进入,让酒馆内瞬间安静了下来。
所有的目光——好奇的、警惕的、漠然的——都集中到了他这个衣衫褴褛、满身尘土的外来者身上。
气氛有些微妙。
何岳硬着头皮,走到吧台前,找了个高脚凳坐下。
“要点什么?”胖酒保抬起眼皮,打量了他一下,语气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
“呃……有水吗?再来点吃的。”何岳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他兜里一分钱没有,已经做好了吃霸王餐然后被打出去的准备。
酒保没说什么,转身倒了杯清水,又从后面的柜子里拿出一块看起来硬邦邦的黑面包和一小碟咸肉,推到何岳面前。
“三个铜板。”酒保说。
何岳尴尬地搓了搓手:“那个……老板,商量个事,我……我暂时没钱,能不能……”
他的话还没说完,旁边桌一个喝得满脸通红、身材壮硕的汉子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瓮声瓮气地吼道:“哪来的穷鬼?想在我们安宁镇吃白食?!”
其他几个镇民也投来不善的目光。
何岳心里一紧,暗道不妙。刚出龙潭又入虎穴?要在这里上演全武行?
就在他准备抄起板凳自卫时,酒保却摆了摆手,对那壮汉说道:“老约翰,坐下。这位客人面生,或许是遇到了难处。”
他又转向何岳,浑浊的眼睛里看不出什么神色:“没钱也行。镇子东头的老磨坊最近有点‘怪动静’,没人敢去。你去帮我看一眼,回来告诉我情况,这顿饭就算我请你的。”
怪动静?
何岳的神经立刻绷紧了。在这鬼地方,“怪动静”百分之百跟不正常事件挂钩!
“什么怪动静?”他谨慎地问。
“说不清,”酒保摇摇头,“就是晚上总能听到里面有奇怪的响声,像是……什么东西在磨牙,又像是有人在哭。以前守磨坊的老汤姆前几天也失踪了。”
失踪?奇怪的响声?
何岳几乎可以肯定,这所谓的“怪动静”绝对跟他即将面对的“无尽回廊”有关,或者说,就是前奏!
他没有选择。既需要食物和水补充体力,也需要情报。
“好,我去看看。”他点了点头,抓起那块硬邦邦的黑面包,狼吞虎咽地吃起来,又灌了几大口水。味道不怎么样,但此刻对他来说无疑是美味佳肴。
酒保没再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他。
旁边桌的镇民们也重新开始低声交谈,但何岳能感觉到,有几道目光时不时地落在他身上,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审视感。
快速吃完东西,何岳起身问道:“东头老磨坊怎么走?”
“出酒馆往右,走到镇子尽头,看到一条小溪,过了桥就是。”酒保指了指方向。
何岳道了声谢,转身离开了酒馆。在他走出门的瞬间,他似乎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极轻微的、仿佛松口气般的叹息,但当他回头时,只看到酒保依旧在擦着杯子,镇民们也在自顾自聊天。
是错觉吗?
他甩甩头,按照指示朝着镇子东头走去。
越往东走,房屋越稀疏,人烟越少。周围的景色依旧宁静,但一种莫名的压抑感却逐渐笼罩了何岳。太安静了,连鸟鸣声都消失了。
终于,他看到了那条酒保说的小溪和一座简陋的木桥。桥对面,一座破败的、看起来已经废弃多年的老磨坊孤零零地矗立在夕阳的余晖中。磨坊的木墙斑驳脱落,水车早已停止转动,上面长满了青苔。
一股淡淡的、若有若无的霉味和……血腥味,随风飘来。
何岳的心提了起来。他握紧了拳头,小心翼翼地踏上了木桥。
桥板发出“嘎吱嘎吱”的呻吟声。
过了桥,走近磨坊。磨坊的大门虚掩着,里面黑漆漆的,看不清情况。
那“奇怪的响声”并没有出现,四周死寂一片。
何岳深吸一口气,轻轻推开了磨坊的大门。
吱呀——
灰尘簌簌落下。
磨坊内部空间很大,堆放着一些废弃的麻袋和破损的农具。光线从墙壁的破洞照射进来,形成一道道昏黄的光柱,光柱中尘埃飞舞。
何岳的目光扫过整个空间,最后定格在磨坊最里面、那个巨大的、石质磨盘上。
磨盘上,似乎放着什么东西。
他屏住呼吸,一步步靠近。
看清那东西的瞬间,他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那不是什么物品。
那是一具尸体。
一具穿着粗布衣服、面容扭曲、瞪大了双眼、充满了极致恐惧的老年男性的尸体!看打扮,很可能就是酒保口中那个失踪的“老汤姆”!
他的死状极其凄惨——整个胸腔被某种巨大的力量强行撕开,内脏不翼而飞,空荡荡的胸腔里,只留下一滩早已干涸发黑的血污和碎骨。
而最让何岳头皮发炸的是,在尸体旁边的磨盘上,被人用鲜血写下了一行歪歪扭扭、尚未完全干涸的字:
【第一个。】
【游戏即将开始。】
【倒计时:23:17:05】
倒计时的时间,正好与他脑海中那个24小时倒计时吻合!只是现在更精确了!
何岳猛地抬头,警惕地环顾四周!凶手可能还在附近!
然而,磨坊里除了他和这具惨不忍睹的尸体,空无一物。
只有那行血字,在昏黄的光线下,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腥气和深入骨髓的寒意。
“游戏……第一个……”何岳喃喃自语,一股凉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这根本不是休息时间!
这24小时,本身就是“无尽回廊”场景的一部分!或者说,是准备阶段!
那个所谓的“安宁镇”,根本就是一个巨大的狩猎场!而镇上的居民……他们是真的不知情的普通人?还是……帮凶?甚至是……猎物?
酒保让他来老磨坊,是巧合?还是故意引导?
他想起酒馆里那些镇民审视的目光,想起那声轻微的叹息……
不安的感觉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
他必须立刻离开这里!回到镇上?还是躲起来?
就在他心神剧震,准备转身冲出磨坊的刹那——
磨坊角落的一堆废弃麻袋后面,突然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的、窸窸窣窣的响声!
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那后面……蠕动!
何岳的身体瞬间僵住,冷汗唰地一下冒了出来。
他死死地盯着那堆麻袋,一动不敢动。
窸窣声停了下来。
一片死寂。
几秒钟后。
一只苍白、浮肿、指甲缝里塞满了泥垢的手,缓缓地、从麻袋堆的缝隙里……伸了出来。
紧接着,是一颗湿漉漉的、低垂着的、被杂乱黑发完全覆盖住的头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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