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案既定，说干就干。
苏晚晴立刻协调校方，找来了几套涵盖了经史子集、甚至包括一些生僻典籍的高中语文竞赛模拟卷和古籍影印本，权当“考题库”。雷战和刘星辰则负责在宿舍外围布设好监测和应急设备，赵明楷则凝神静气，试图感知灵体在“文斗”提议下的情绪变化。
秦风则独自在宿舍内，进行着最后的准备。他没有像寻常道士那般设坛作法，只是净了手，将书桌上那些凌乱的杂物清开，空出中间一片区域。然后，他拿起一支未开封的新毛笔（临时从美术老师那里借来的），在一张空白的宣纸上，工工整整地写下了几个大字：
“晚学后进秦风，请先生赐教。”
字是标准的楷书，带着一股难得的端正气。他将这张纸代替了原来那个简陋的笔仙图案，放在了桌子中央。
做完这一切，他后退半步，对着空无一人的书桌，抱拳行礼，朗声道：
“前辈在上。晚生秦风，知先生乃饱学之士，恪守科场规矩。今日几位女学生无知，亵渎考场，实属不该。然她们年少懵懂，罪不至意识永锢。晚生不才，愿代她们，与先生进行一场‘文斗’，续上那未竟之考校。”
他顿了顿，声音清晰而坚定，带着不容置疑的诚意与挑战：
“规则由先生定，题目由先生出。范围不出经史子集，晚生若侥幸答对，不求其他，只请先生高抬贵手，释放那几位学生的意识，并告知吾等超度之法，助先生解脱这百年执念，早登极乐。”
“若晚生才疏学浅，败于先生之手……”秦风深吸一口气，“晚生愿凭先生处置，绝无怨言。不知先生，可敢应战？”
话音落下，宿舍内一片寂静。
刘星辰的探测器屏幕上，那代表“规则\/约束”的灰色能量曲线剧烈地波动起来，仿佛一个古老的程序正在处理一条前所未有的指令。黄色“恐惧”和蓝色“悲伤”的曲线略有下降，而一股新的、带着审视和强烈兴趣的紫色能量开始显现，这是ESAm模块之前未曾记录过的反应！
赵明楷低声道：“它在‘考虑’……规则被触动了，它似乎……对提议很感兴趣。”
几秒钟后，宿舍内的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瞬，随即，放在桌子中央的那支毛笔，无人自动，缓缓地、带着一种沉稳而古老的韵律，立了起来！
笔尖虚悬在秦风写下的那张宣纸之上。
它没有去画箭头，也没有写“是”或“否”，而是以一种极其标准的馆阁体，在“请先生赐教”下方，写下了一个苍劲有力的字：
“可。”
它应战了！
紧接着，毛笔再次挥动，一行古朴的文字出现在纸上：
“首题：《论语·为政》篇，‘君子不器’，何解？”
问题一出，带着一股无形的精神压力笼罩下来，仿佛瞬间将人拉入了庄严肃穆的古代科场。这问题看似基础，却极其考验对经典的理解深度和发散思维，绝非死记硬背能够应付。
苏晚晴等人屏息凝神，生怕打扰到秦风。
秦风却不慌不忙，他并没有立刻去碰那支笔，而是如同真正的考生面对考官一般，微微躬身，开口作答，声音清朗：
“回先生。‘君子不器’，字面之意，乃君子不应像器皿一般，只有固定的用途。然晚生以为，此句更深层之意，在于强调君子之学，当博学通达，不拘一格，心怀天下，而非囿于一技一艺之狭隘。器者，有形有限；君子者，无形而无所不包。是为‘大道不器’。”
他的回答引经据典，理解深刻，既尊重了传统注解，又融入了自己的见解。
那悬停的毛笔微微一顿，似乎在品味这个答案。片刻后，它在纸上画了一个圈，旁边写下一个小字：
“善。”
第一题，通过！
宿舍外的刘星辰看着屏幕上那代表“认可”的淡绿色曲线微微隆起，兴奋地挥了挥拳头。赵明楷也松了口气。
毛笔没有停歇，立刻写下了第二题，难度陡然提升：
“次题：《春秋》微言大义，‘郑伯克段于鄢’，其中‘克’字用意深远，试析之。”
这是一个着名的历史公案，一个“克”字蕴含了史家对郑庄公故意纵容弟弟共叔段作恶而后加以铲除的复杂褒贬评价，极其考验对《春秋》笔法的理解。
秦风略一沉吟，再次开口，从《左传》的补充到历代注疏的不同解读，条分缕析，将“克”字背后蕴含的兄弟阋墙、政治权谋以及史家的隐晦批判阐述得清晰透彻。
毛笔再次停顿，这次时间稍长，最终再次画圈，写下：
“通。”
第二题，再通过！
接下来的第三题、第四题……题目越来越偏，越来越难，涉及《周易》的卦象、《尚书》的诰命、《诗经》的比兴，甚至还有一些极为冷僻的子部杂学。秦风时而引经据典，对答如流；时而结合自己的理解和见识，给出让那毛笔都为之停顿思索的答案。
他仿佛不再是那个玩世不恭的“临时工”，而是化身成为一位博闻强识、应对自如的饱学之士。苏晚晴等人看着他与一个看不见的、来自百年前的灵魂进行着跨越时空的学术交锋，心中充满了震撼。
这场特殊的“文斗”，没有刀光剑影，却比任何战斗都更加惊心动魄。知识的碰撞，智慧的交锋，在无形的规则下激烈进行。
终于，在秦风完美解答了一个关于《礼记·曲礼》中极其繁琐的古代礼仪细节问题后，那支毛笔悬在空中，久久未动。
宿舍内那股沉重的“文气压迫感”悄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情绪——有棋逢对手的畅快，有被后学超越的落寞，更有一种……执念被触及的悸动。
毛笔缓缓落下，在纸上写下了最后一行字，不再是考题，而是一声悠长的、仿佛穿越了百年光阴的叹息：
“后生可畏，焉知来者之不如今也？”
“然，汝可知，吾毕生之憾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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