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没有走村里的大路，而是沿着阿野画出的那条路线，一头扎进了村子西边的密林。
山路难行，尤其是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
苏宁的经验仅限于白天采药，此刻她只能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阿野身后，全神贯注。
但阿野不同。
黑暗和复杂的地形，对他而言似乎不存在任何障碍。
他的脚步轻盈而稳定，总能提前避开脚下的坑洼和藤蔓，他甚至没有回头看过一次，却总能保持一个让苏宁刚好能跟上的速度。
苏宁心里那股怪异的感觉越来越重。
这不是一个普通的庄稼汉，更不是一个傻子。
这是一种本能。
一种在黑暗中穿行，与危险共舞的恐怖本能。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阿野突然停下了脚步，并抬手做了一个停止的手势。
苏宁立刻蹲下身，屏住呼吸。
前方不远处的树林里，隐约有火光闪动，还有压低了的说话声传来。
是黑风寨的暗哨。
苏宁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手不自觉地摸向了腰间的手弩。
阿野却对她摇了摇头。
他弯腰从地上捡起一颗石子，掂了掂，然后朝着他们左侧方很远的一处灌木丛，屈指一弹。
“嗖！”
石子破空而去。
几息之后，远处传来“哗啦”一声响动，像是有人踩断了枯枝。
“谁？”
“过去看看！”
暗哨那边的火光立刻朝着响声的方向移动过去。
趁着这个空档，阿野拉起苏宁，身体压得极低，从另一侧的阴影里飞快地穿了过去。
整个过程，快得不可思议。
苏宁被他拉着，只觉得耳边风声呼啸，等她回过神来，他们已经将那处暗哨远远甩在了身后。
她回头看了一眼，心脏还在砰砰狂跳。
这个男人，不仅懂得如何潜入，甚至还懂得如何调动敌人。
这已经不是技巧了，这是战术。
苏宁强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她知道现在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
接下来的路，他们又用同样的方法，避开了两处暗哨。
阿野对时机和方向的判断，精准得令人发指，仿佛他脑子里就有一张完美的战场地图。
当天边泛起一丝鱼肚白时，他们终于抵达了黑风寨的山脚下。
黑风寨建在一处险要的山坳里，只有一条陡峭的山路可以上去，两边都是悬崖峭壁，易守难攻。
山寨门口，高高的木制了望塔上，有土匪来回巡逻。
苏宁看着那条唯一的山路，犯了难。
这条路太暴露了，硬闯无异于送死。
阿野却拉着她，绕到了山寨的后方。
这里是一片几乎垂直的悬崖。
苏宁抬头看去，崖壁光滑，只有一些凸起的石头和零星的藤蔓。
她正疑惑，却看见阿野从背篓里拿出了一卷早就准备好的，用特殊手法编织的藤绳，绳子的一头，绑着一个铁爪。
阿野掂了掂铁爪，后退几步，手臂猛地一甩。
铁爪带着呼啸的风声，飞旋着向上，在苏宁震惊的注视下，精准地卡在了几十米高处一块凸起的岩石缝隙里。
他用力拽了拽，确认牢固之后，便转头看向苏宁。
那意思很明显。
上去。
苏宁感觉自己的头皮都在发麻。
这还是那个只会默默吃饭，默默跟在她身后的阿野吗？
她咬了咬牙，不再多想，将手弩背好，抓着藤绳，开始向上攀爬。
阿野紧跟在她下方，他的一只手抓着藤绳，另一只手却始终虚托在苏宁的脚底，一旦她失足，他能第一时间做出反应。
几十米的高度，对苏宁而言是一场生死的考验。
等她终于爬上悬崖，整个人都虚脱了，双手被粗糙的藤蔓磨得火辣辣的疼。
阿野随后上来，却脸不红气不喘，仿佛只是散了个步。
他们成功进入了黑风寨的内部。
寨子里的大部分土匪，似乎是宿醉未醒，东倒西歪地躺在屋子里，空气中弥漫着酒气和汗臭。
苏宁不敢耽搁，立刻对系统下令。
“扫描生命信号，定位我父亲和大哥的位置。”
【指令收到……扫描中……】
【警告：检测到的血缘关系生命信号，位于正前方地下区域，生命体征极其微弱。】
地下！
地牢！
苏宁的心猛地一揪。
她顺着系统的指引，和阿野一起，悄悄摸向寨子最深处的一个院子。
院子角落，有一个不起眼的活板门，被一把巨大的铜锁锁着。
这应该就是地牢的入口。
苏宁从怀里掏出早就准备好的万能钥匙，正要尝试开锁。
阿野却按住了她的手。
他蹲下身，凑到那把大铜锁前，只是看了一眼。
然后，他从头上拔下一根用来束发的，坚硬的木簪，伸进了锁孔里。
只听见他手指轻微地扭动了几下。
“咔哒。”
一声轻响。
那把看起来坚不可摧的铜锁，开了。
苏宁彻底麻木了。
她感觉自己捡回来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无所不能的怪物。
阿野将锁轻轻取下，推开沉重的活板门，一股阴冷潮湿，混合着血腥和霉烂的气味，扑面而来。
苏宁的心沉到了谷底。
她掏出火折子，吹亮，率先走了下去。
阿野紧随其后，顺手将活板门虚掩，只留下一道缝隙透光。
地牢不大，只有三四间牢房，里面空空如也。
并没有她想象中关满了人的景象。
“爹？哥？”
苏宁压低了声音，试探着喊了两声。
无人回应。
地牢里死一般寂静。
她不死心，举着火折子，一间一间地找过去。
第一间，空的。
第二间，空的。
当她走到最里面，也是最黑暗的一间牢房前时，她的脚步停住了。
牢房的角落里，蜷缩着一个人。
那人身上穿着的，是一件已经变得又脏又破的华服，长发披散，看不清面容。
但从身形上看，绝不是她那干了一辈子农活的父亲或大哥。
苏宁的心，一点点凉了下去。
【警告，该生命体并非目标人物。】
系统的提示，证实了她的猜测。
不是他们。
那她爹和大哥呢？系统为什么会出错？
巨大的失望和困惑，瞬间席卷了她。
就在她失神的时候，牢里那个人，似乎被火光惊动，缓缓抬起了头。
当那张脸暴露在微弱的火光下时，苏宁整个人都僵住了。
那是一张她不久前才见过的脸。
虽然此刻沾满了污秽，狼狈不堪，但那股与生俱来的，属于上位者的矜贵气质，却丝毫未减。
县令！
那个自称他表妹是柳如烟的华服公子。
他怎么会在这里？
苏宁的大脑一片空白，完全无法理解眼前发生的一切。
县令显然也认出了她。
他先是闪过一丝错愕，但随即，他的视线越过苏宁，落在了她身后，那个如同黑暗化身一般的阿野身上。
当他看清阿野的动作，看清他那沉默却充满压迫感的身影时，他脸上所有的表情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复杂的，混杂着震惊、了然，还有一丝恐惧的神情。
“怎么是你？”苏宁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她隔着木栏，低声质问。
县令没有回答她，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阿野，仿佛要从他身上看出什么来。
阿野感觉到了他的注视，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的警告，身体微微前倾，将苏宁完全护在了自己身后。
“我们是来救人的。”苏宁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我爹和我哥呢？他们是不是被你们抓了？”
听到这句话，县令才把视线转回到苏宁身上。
他缓缓地摇了摇头，声音沙哑，却异常清晰。
“这里没有你的家人。”
“从一开始，这就是个圈套。”
苏宁一愣。
“什么圈套？”
县令的嘴角扯出一个嘲讽的弧度，不知道是在嘲笑谁。
“黑风寨这群蠢货，根本不知道自己抓了谁，他们以为抓我是为了勒索钱财，其实，我只是一个诱饵。”
诱饵？
苏宁的心跳漏了一拍，一个可怕的念头，浮现在她脑海里。
县令的视线，再次落在了她身前的阿野身上，那道视线，带着一种审视和探究。
“他们要引出来的人，不是官府，也不是什么江湖侠客。”
县令的声音压得极低，每一个字，都像一块冰，砸在苏宁的心上。
“山匪和某个京城大人物有关，他们真正要找的，是阿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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