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秋初,天气依然带着余威,但早晚已有了些许凉意。林朝阳、韩春明,还有被韩春明硬拉出来的破烂侯,三人穿行在蜘蛛网般密布的胡同深处。此行的由头,是韩春明不知从哪儿听来的风声,说有一户祖上做过翰林的破落人家,最近在偷偷处理家里的老东西,兴许能捡着漏。
“侯爷,您精神点,保不齐今天就能开个大眼!”韩春明兴致勃勃,一边走一边给有些萎靡的破烂侯打气。破烂侯依旧是那身油光锃亮的旧棉袄,耷拉着眼皮,哼唧了一声,不置可否。林朝阳则安静地跟在后面,目光敏锐地扫过两旁斑驳的院墙和偶尔探出墙头的枯枝。
七拐八绕,终于在一扇几乎要被疯长的野草淹没的破旧木门前停下。门虚掩着,韩春明试探着敲了敲,里面传来一个苍老而警惕的声音:“谁啊?”
“收旧货的,老爷子,听说您家有些老物件想出手?”韩春明熟练地接话。
里面沉默了一下,然后门被拉开一条缝,一个穿着打满补丁的灰布褂子、头发花白杂乱的老头探出头,浑浊的眼睛打量着他们三人,尤其在林朝阳这个半大孩子身上停留了片刻,才哑着嗓子道:“没什么好东西了,都败光了……就剩些破书烂纸,你们要吗?”
“看看,看看总行吧?”韩春明陪着笑脸。
老头叹了口气,侧身让他们进去。院子不大,更是破败不堪,杂草丛生,几间厢房的门窗都歪斜着,显然久未修葺。堂屋里光线昏暗,弥漫着一股霉味和灰尘的气息。角落里堆着一些残破的家具,上面落满了灰。
老头的儿子,一个四十多岁、面色蜡黄、眼神麻木的汉子,正蹲在堂屋中央的一个小煤球炉子前,炉子上坐着一个黑乎乎的铝壶,水还没开。他脚边散乱地放着几本线装古书,书的封面已经破损,露出里面泛黄发脆的内页。
就在林朝阳他们打量着四周,破烂侯的目光习惯性地扫向那些残破家具,试图寻找一丝“宝光”时,接下来发生的一幕,让三人的血液几乎瞬间凝固!
只见那麻木的汉子,似乎等水开等得有些不耐烦,随手从脚边拿起一本古书,看也没看,嗤啦一声,竟直接撕下了几张书页,动作熟练得令人心寒!然后,他团了团那几张承载着不知多少年岁月的纸张,俯身,就要塞进煤球炉那小小的进风口里,试图引火!
“住手!”
三声惊呼几乎同时响起!
破烂侯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第一个蹿了过去,动作快得不像个老人,一把抓住了那汉子的手腕,力道之大,让那汉子痛呼一声,团成团的纸页掉在了地上。
“你!你干什么?!”破烂侯的声音尖利得变了调,他死死盯着地上那几张散开的书页,身体因为极致的愤怒和痛心而剧烈颤抖起来。那纸色古雅,墨迹苍然,虽只是惊鸿一瞥,但那字体、那版式……他几乎可以肯定,那是宋版的遗韵!是无数藏书家、学问家梦寐以求的瑰宝!
“俺……俺引火啊……”那汉子被破烂侯的反应吓住了,嗫嚅着。
“引火?!你拿它引火?!这是祖宗传下来的宝贝!是宋版!宋版你懂不懂?!一页纸就能换你一家子吃用几年!你……你竟然拿来引火!!”破烂侯猛地甩开汉子的手,扑通一声,竟直接跪倒在那几张散落的书页前,伸出颤抖的、布满老茧和污垢的手,想要去触摸,却又怕玷污了一般缩回。他猛地用拳头捶打着地面,发出沉闷的“砰砰”声,老泪瞬间纵横,顺着深刻的皱纹肆意流淌,喉咙里发出野兽受伤般的呜咽哀嚎:“暴殄天物!暴殄天物啊!!祖宗啊!我辈无能!无能啊!!”
那哭声凄厉绝望,充满了一个识宝、爱宝之人面对文明被如此野蛮毁灭时的巨大悲恸。
韩春明也气得脸色铁青,他指着那茫然无措的汉子和闻声出来、同样一脸麻木的老头,怒其不争地吼道:“你们……你们真是……这是金子!是文化!你们怎么就……怎么就舍得啊!”
与破烂侯的悲怆和韩春明的愤怒不同,林朝阳站在那里,感觉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瞬间蔓延到四肢百骸。他看着那几张险些化为灰烬的宋版书页,看着破烂侯痛不欲生的模样,看着这户人家麻木不仁的脸,再联想到自己之前捡漏的那些宝贝,它们或许也曾经历过、或正面临着类似的危机。
个人的力量,太渺小了!就算他林朝阳有通天的眼力,有再多的钱财,又能救下多少?在这片广袤的土地上,在这个特殊的历史时期,还有多少珍贵的文物,正以各种方式,悄无声息地消失、损毁、流散?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和紧迫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将他淹没。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不能只满足于个人的捡漏和收藏!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走上前,弯腰,小心翼翼地捡起那几张散落的书页,仿佛捧着世间最易碎的珍宝。他将书页轻轻放在破烂侯颤抖的手边。
然后,他转过身,目光扫过痛哭的破烂侯和愤怒的韩春明,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决绝,仿佛在立下一个永恒的誓言:
“侯爷,春明,光靠我们几个人东一榔头西一棒子地捡漏,救不了这些宝贝。”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我们,成立一个组织吧。”
破烂侯的哭声戛然而止,抬起泪眼模糊的脸。韩春明也停止了斥责,愕然看向林朝阳。
“就叫‘护宝组’。”林朝阳继续说道,眼神灼灼,如同暗夜中的火炬,“宗旨就是——**尽己所能,救宝于危难!** 在我们目光所及之处,绝不让这样的惨剧再次发生!”
他看向韩春明:“春明,你人面广,腿脚勤,负责一线搜寻,打探消息,哪里有宝贝面临危险,你要第一个知道!”
他看向破烂侯,语气带着无比的敬重:“侯爷,您眼力毒,经验丰,负责终极鉴定,确保我们救下的,是真正的瑰宝,也防止打眼。”
最后,他指向自己,语气平淡却不容置疑:“资金,主要由我来承担。同时,我负责协调各方,确保行动顺利。”
这个提议,如同黑暗中划过的闪电,瞬间照亮了破烂侯和韩春明的心。是啊,个人的力量是渺小的,但如果联合起来呢?如果有组织、有目的地去行动呢?
韩春明第一个反应过来,用力一拍大腿,眼中燃起熊熊火焰:“干!必须干!朝阳,我听你的!以后我韩春明这双腿,就为‘护宝组’跑断了也值!”
破烂侯看着林朝阳,看着这个年纪足以做他孙子的少年,那清澈而坚定的眼神,那宏大而悲悯的胸怀,让他早已冰冷沉寂了多年的心,仿佛被投入了一块烧红的烙铁,剧烈地灼烫、沸腾起来!他挣扎着站起身,老脸上泪痕未干,却已焕发出一种近乎神圣的光彩。
林朝阳走到那张歪斜的八仙桌前,拿起三个还算干净的粗瓷碗,从水壶里倒上三碗白开水。
“今日,我们以茶代酒,歃血为盟!”
他咬破自己的食指,将一滴殷红的血珠滴入碗中。韩春明毫不犹豫地照做。破烂侯颤抖着,也用牙齿咬破自己干枯的手指,将那象征着誓言与生命的血,滴入清水。
三只碗,郑重地碰到一起。
破烂侯端着碗,望着碗中那抹淡淡的红晕,老泪再次涌出,但这一次,不再是绝望的悲恸,而是找到了毕生归宿的激动与慨然。他声音嘶哑,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力量,一字一顿,如同宣誓:
“我破烂侯,蹉跎半生,浑浑噩噩,与破铜烂铁为伍,自以为看透世情,实则虚度光阴!”
他仰头,将碗中的水一饮而尽,仿佛饮下的不是清水,而是滚烫的岩浆与信念。
“今日,能与二位小友,共行此护宝壮举,拯文明于水火……我破烂侯,死而无憾!”
水碗放下,盟约已成。在这个破败不堪、险些葬送文明碎片的小院里,一个旨在守护民族记忆与文明薪火的组织,悄然诞生。它的力量或许还很微小,但它的誓言,却重若千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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