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送走了李佳燕，院子里恢复了宁静。两个小丫头玩闹了一天，早早被奶奶带去睡了。煤油灯将温暖的光晕洒在堂屋里，映着陈桃收拾碗筷的侧影。
李四平从里屋取出那几个印着“百货商店”的纸袋，轻轻放在炕沿上。
“桃子，别忙了，来试试。”他声音里带着几分期待。
陈桃擦干手走过来，看到那精致的包装，脸上浮现出既欢喜又忐忑的神情。“都说了不用买这么贵的……”她小声嘟囔，手指却不由自主地抚过纸袋光滑的表面。
“快试试。”李四平已经拆开最大的那个纸袋，取出那件米白色的呢子大衣。
柔软的羊绒触感让陈桃微微一颤。她小心翼翼地接过，像是捧着什么易碎的珍宝。在丈夫鼓励的目光下，她终于脱下那件洗得发白的旧外套，将新大衣穿上身。
呢子妥帖地包裹住她纤细的身形，腰间的系带勾勒出恰到好处的曲线。翻领设计衬得她脖颈修长，米白的色调更显得她肤白如雪。
“转个圈我看看。”李四平声音有些发紧。
陈桃羞涩地转了个圈，衣摆划出优雅的弧度。她站在煤油灯下，整个人像是会发光。
“真好看。”李四平看得移不开眼，又从袋子里取出那双小牛皮鞋，“配上这个试试。”
陈桃坐在炕沿，小心翼翼地换上崭新的皮鞋。柔软的皮质贴合着脚型，鞋跟的高度让她不自觉地挺直了腰背。
当她重新站直身子，米色大衣配着深色长裤，脚上一双秀气的皮鞋，整个人焕然一新。连刚从里屋出来的赵蜡梅都看呆了：
“哎哟，这是哪家的仙女下凡了？”
陈桃被夸得满脸通红，对着墙上那面模糊的镜子照了又照，眼里闪着不敢置信的光彩。可很快，她又不安地摸了摸衣领：
“这……这太招摇了，我平时穿不着这么好的衣服。”
“怎么穿不着？”李四平按住她的肩膀，看着镜中般配的两个人，“星期一去学校发成绩单，就穿这身去。”
“那怎么行！”陈桃猛地转身，眼睛瞪得圆圆的，“太扎眼了，同事们该说闲话了。”
“说什么闲话？”李四平不以为然，“我李四平的媳妇，穿件新衣服怎么了？”
陈桃低下头，手指绞着衣角：“张文斌他们肯定会说……”
“正好让他们看看，”李四平打断她，语气坚定，“我李四平现在不仅能养活媳妇，还能让她穿最好的衣服。”
赵蜡梅在一旁帮腔：“桃子，就听老小的！也让那些瞧不起咱家的人看看，咱们现在过的是什么日子！”
陈桃还在犹豫，李四平已经替她做了决定：“就这么说定了，星期一就穿这身去。”
夜深了，陈桃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她轻手轻脚地爬起来，借着月光又试穿了一遍那身新衣服。呢子的质感温暖柔软，皮鞋的弧度优雅得体，这是她做梦都不敢想的装扮。
可一想到要穿着这身去学校，她就紧张得手心冒汗。张文斌会怎么看她？其他老师会怎么说？大家会不会觉得她在炫耀？
星期一早晨，陈桃磨磨蹭蹭地不肯换衣服。李四平也不催她，只是把叠得整整齐齐的新衣服放在炕头，又给两个女儿也换上了崭新的小棉袄。
“妈妈真好看！”青青扑过来，小手抚摸着呢子大衣的衣角。
秀秀也抱住她的腿：“妈妈像画报上的阿姨！”
在丈夫和女儿期待的目光中，陈桃终于深吸一口气，换上了那身新衣服。李四平仔细帮她理好衣领，系好腰带，退后一步端详：
“我媳妇就是俊。”
出门时，陈桃还是觉得浑身不自在，总觉得路上所有人都在看她。李四平却大大方方地牵着她的手，一直把她送到学校门口。
“下班我来接你。”他朝她眨眨眼，“让他们好好看看。”
陈桃红着脸点头，转身走进校门。果然，一路上收获了不少惊艳的目光。几个女老师围上来，七嘴八舌地夸赞：
“陈老师，这大衣真好看！”
“是百货商店新到的款吧？我上周去看要二十块呢！”
“你穿着真合身，像为你量身定做的一样。”
就连一向严肃的校长都多看了她两眼：“小陈老师今天很精神啊。”
陈桃不好意思地低着头，心里却泛起一丝甜意。
张文斌来办公室时，看到焕然一新的陈桃，明显愣住了。他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灰溜溜地回到自己的座位。
李佳燕刚走进办公室，就看见陈桃坐在窗边批改作业，那件米色呢子大衣妥帖地挂在椅背上，在素净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醒目。
快老实交代！李佳燕放下包就凑过去，指尖轻轻拂过大衣细腻的纹理，那天去你家吃饭我就想问了，这羊绒手感真好。
陈桃脸颊微红，小声说：四平非要买...
他倒是会挑。李佳燕在她身旁坐下，压低声音，今早好几个老师都在议论，说你这件大衣比张文斌那件上海买的还气派。你注意到他早上的脸色没？
见陈桃抿嘴不语，李佳燕又碰碰她的手肘：说真的，现在谁还敢说你嫁错了人？昨天数学组王老师还夸，说你家四平送的卤肉比她在大饭店买的还香。
窗外传来学生们的嬉笑声，阳光透过窗棂在大衣上跳跃。陈桃终于抬起眼帘，眸子里漾着浅浅的笑意：他确实...和从前不一样了。
何止不一样！李佳燕望着大衣腰带上精致的扣袢，忽然轻叹，现在想想，那些说闲话的人，怕是都在眼红呢。
预备铃突然响起，陈桃起身整理教案，手指不经意地抚平大衣的衣领。这个细微的动作落在李佳燕眼里，让她忽然明白——这件衣服对陈桃来说，早已不只是件新衣那么简单。
课间操时，陈桃站在操场上，阳光洒在米色的大衣上，泛起柔和的光泽。她听见几个学生在窃窃私语：
“陈老师今天真漂亮！”
“像电影明星！”
这一刻，陈桃突然明白了丈夫的用心。他不是要炫耀，而是要告诉所有人——他李四平的媳妇，值得最好的。
放学铃响，陈桃抱着成绩单走出校门，远远就看见李四平等在那里。他倚在自行车旁，看见她出来，立刻露出灿烂的笑容。
夕阳下，他推着自行车走过来，很自然地接过她手中的包：
“怎么样，今天是不是特别好看？”
陈桃终于不再害羞，她挽住丈夫的胳膊，仰起脸笑了：
“嗯，特别好看。”
她的声音很轻，却透着从未有过的自信。这条路他们一起走过风雨，如今终于迎来了阳光。而那些曾经的非议和质疑，都在这身新衣服面前，不攻自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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