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四平记忆力很好，很快认出这位女士是购物中心一层租了个不小铺面、卖日用百货和部分成衣的商户，姓王，大家都叫她红英姐。
“李总！李总！您好您好！冒昧打扰了！”红英姐一进来就满脸堆笑，声音洪亮，她身边的男人也跟着点头哈腰。
李四平立刻站起身，绕过办公桌迎了上去，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热情笑容，分别跟两人握手：“红英姐，您太客气了。这位是……？”
“这是我那口子，叫赵荣。”红英姐笑着介绍，用手肘碰了碰丈夫。
赵荣赶紧又弯了弯腰：“李总，久仰久仰！”
“原来是赵老板，幸会。快请坐。”李四平客气地将两人引到旁边的会客沙发坐下。
秘书很有眼力见，很快端上来两杯热气腾腾的茶水。
李四平坐在他们对面的单人沙发上，身体微微前倾，做出倾听的姿态，微笑问道：“红英姐，赵老板，是不是购物中心店面那边有什么事情？您二位尽管说，我们一定尽力妥善解决。”
他猜测可能是装修进度、水电或者邻里纠纷之类的问题。
红英姐端起茶杯吹了吹，呵呵笑了，连连摆手：“不不不，李总，您误会了。我们租的那个店面好着呢，租金也都按时交，管理处的小伙子们服务挺周到，没啥麻烦事。”
她放下茶杯，搓了搓手，脸上笑容更盛，带着点不好意思，又难掩兴奋：“是这么回事……前一阵子，不是快入冬了吗？您是不是让人拿了一批那种……叫什么来着？哦，牛仔裤！对，牛仔裤！放到我那儿，说是借个角落摆摆，看看反应？”
李四平想起来了。那是在牛仔裤刚投产不久，为了测试市场最直接的反应，他让厂里的销售拿了百来条不同尺码的牛仔裤，放到购物中心几个已经开业、人流相对较多的商户那里代销，红英姐的百货店是其中之一。当时只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也没指望立刻卖多少。
红英姐一拍大腿，声音都高了几分：“哎哟！李总，您可不知道！那批裤子，摆上去没两天，就被抢光啦！尤其是那些年轻仔、小姑娘，看了就走不动道，问这问那，试了就不想脱下来！我跟我家这口子都看傻了！”
赵荣在一旁连连点头，补充道：“是啊李总！以前我们店里也卖点裤子，都是普通的涤纶裤、棉裤，哪见过这场面！后来我们打听了一下，好家伙，原来这牛仔裤是您厂子里生产的！我们这才知道李总您不只是建商场的大老板，还是服装厂的大老板！真是能人！”
红英姐接过话头，直奔主题：“所以啊，李总，我们两口子一合计，觉得这买卖有得做！这不快过年了吗？现在大家手里都有点闲钱，年轻人又爱时髦。我们就想，能不能直接从您厂里进一批货，趁着过年人流量大，放在我们店里卖？肯定好卖！”
赵荣也陪着笑脸，眼神里满是期盼：“是啊李总。以前过年商铺大多关门，大家都忙着置办年货回家。可现在深城这边不一样，好多外地人来打工，过年不回老家，本地人过年也爱出来逛逛。我们那铺子位置好，过年时候人流量肯定更大，正是赚钱的好时机！”
李四平听明白了，原来这夫妻俩是看中了牛仔裤的销售势头，想来厂里拿货，做批发零售。这倒是好事，说明市场终端的需求已经被点燃了。
他脸上露出为难而又诚恳的笑容，摇了摇头：“红英姐，赵老板，感谢您二位对我们产品的认可。按说您二位是咱们购物中心的租户，有需求我们理应优先照顾。但是……不瞒您二位说，目前厂里的订单已经排到明年三月份了，生产线全开，工人三班倒，还是赶不及。原料供应也紧张，实在是……没有多余的货可以分出来。”
“啊？！”红英姐脸上的笑容僵住了，急切地往前倾了倾身子，“李总，我们不用太多！就几百条，千把条，放在店门口显眼的地方卖就行！您厂子这么大，通融通融嘛！”
“是啊李总，”赵荣也帮腔道，“您这么大的厂子，稍微协调一下，提前给我们赶一小批出来，行不行？价格上好商量！”
李四平苦笑着，语气充满歉意但态度坚决：“真不是我不愿意通融，红英姐，赵老板。实在是年前的订单都是签了合同的，必须优先保证交付，不然我们失了信誉，以后生意就没法做了。原料牛仔布现在也是紧缺物资，我天天打电话催人家厂长，人家工人过年都想回家，增产不容易。我们现在是原料和生产能力都卡在瓶颈上，必须先把已有的订单消化掉。”
他顿了顿，给出一个折中的建议：“这样吧，如果您二位确实有兴趣长期做这个，可以等过了年，大概三月份左右，来厂里正式下一批订单。我们这边至少是两千条起订，但交货会快很多，下单后估计一两天就能安排出货。您看怎么样？”
“三月份？！”红英姐顿时急了，嘴也撅了起来，带着失望和不满，“等到三月份，这裤子还火不火都两说了！黄花菜都凉了！”
她转过头，没好气地瞪了丈夫一眼，嗓门不自觉地提高了：“都怪你！磨磨蹭蹭的！我早就说赶紧来找李总打听打听，你非说要再看看，再看看！现在看到了吧？你想得到的机会，别人早就想到了！人家比你早一步，赚钱就比你早好几步！一步慢，步步慢！”
赵荣被妻子当众数落，脸上有些挂不住，讪讪地低声辩解：“我……我哪知道这玩意能火这么快……以前不都这样嘛，新鲜东西得观察观察……”
“观察个屁！”红英姐显然是窝了一肚子火，说话也更冲了，“现在什么年代了？科技发达了！电视、收音机天天响，今天帝都那边流行个啥，明天可能全国都知道了！你还以为是你小时候那会儿呢？车马慢，书信远，消息传半年？晚了就等着喝西北风吧你！”
赵荣被怼得哑口无言，缩了缩脖子，不敢再吭声。
李四平看着这对夫妻一个急赤白脸、一个垂头丧气的样子，心里也是感慨。红英姐的话糙理不糙，这个时代的信息传播和商业节奏，确实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加快。他凭借“先知”般的判断和果断的行动，抓住了这第一波浪潮，但随之而来的，是巨大的产能压力和市场更广泛、更急切的需求。
如何平衡这爆发的订单与有限的生产能力，如何维系供应链的稳定，如何应对可能很快出现的模仿者和竞争者，都是他必须立刻面对的挑战。
办公室里的气氛一时有些尴尬。李四平轻咳一声，正想再说些什么缓和一下，或者看看有没有其他办法能稍微调剂一点货给这最早的“合作测试商户”，桌上的电话突然又刺耳地响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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