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来的路,比去时更加沉默。
风雪掩盖了踪迹,也洗去了血腥。当南宫白一行人如同几缕青烟,悄无声息地重新融入金陵城的车水马龙时,这座六朝古都甚至没有察觉到任何异样。
乞门总舵,那座破败的城隍庙,依旧是往日的模样。
可当南宫白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后门时,整个院落的空气,仿佛在瞬间凝固。
苏不予正站在那棵枯萎的桃树下,擦拭着他那柄从不离身的短刀。听到门响,他头也未抬,那双锐利的眸子里,闪过一丝警惕的寒光。
但下一刻,他看清了来人。
他那张永远如冰山般冷峻的脸,第一次,出现了瞬间的,空白。
擦拭短刀的动作,停住了。
呼吸,也停住了。
密室的门口,云知正端着一碗参汤,准备送给已经两天两夜没有合眼的苏不予。她也看到了那道熟悉的身影。
“啪嗒。”
她手中的那只青瓷小碗,脱手而出,摔在青石板上,碎成一地残片。汤水四溅,氤氲的热气,模糊了她的双眼。
没有人说话。
院子里,只有风吹过枯枝的萧瑟声响。
南宫白回来了。
他看上去有些疲惫,身上的粗布短衫还沾着泥土,但那双眼睛,却比离开时更加明亮,更加深邃,仿佛藏着一片星空,一片雷海。
他的身后,赵通玄大步跨入,身后还跟着两个乞门兄弟,架着一个早已吓得魂不附体、抖如筛糠的中年人。
正是那本人证,胡三。
“白门主。”
苏不予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那声线里,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云知没有说话,她只是快步上前,从怀里掏出一方洁白的手帕,默默地,为南宫白擦去额角的风尘。她的动作很轻,很柔,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担忧与……后怕。
南宫白看着他们,笑了。
他拍了拍苏不予的肩膀,又对云知点了点头。
“我回来了。”
简单的四个字,却让这座被阴云笼罩了半月之久的城隍庙,瞬间,云开雾散。
密室之内,那只从北境带回的黑色铁盒,被放在了桌案的中央。
当南宫白将那本记录着顾怀瑾所有罪证的账册,以及胡三画押的供词,一一摆开时,苏不予和云知,彻底被这趟北境之行的凶险与收获,给震惊了。
“白门主,您……您竟然真的把这东西弄到手了!”苏不予看着那本账册,只觉得它比千斤的黄金还要沉重。
“侥幸而已。”南宫白说得轻描淡写,随即看向云知,“我离开的这段日子,金陵城,还算太平?”
云知将那场惊心动魄的“云裳”风波,以及如何利用南宫白留下的锦囊妙计,将四大布商联手打得落花流水的经过,简明扼要地叙述了一遍。
她特意提到了定远侯府的出手相助。
苏不予在一旁听着,脸上难得地,露出了一丝不太好意思的表情。那场反击战,他负责正面冲锋,云知负责运筹帷幄,两人配合得天衣无缝,那份并肩作战的默契,让两人之间的关系,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南宫白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嘴角勾起一抹了然的笑意。
清风配明月,正好。
“你们做得很好。”南宫白由衷地赞叹道,“比我预想的,还要好。”
“接下来,该是我们,收网的时候了。”南宫白的眼中,寒光一闪。
他拿起一份早已准备好的,账册的誊抄本,递给了云知。
“你亲自去一趟定远侯府。”南宫白的声音,沉稳而决断,“把这份东西,交给萧小姐。告诉她,扳倒顾家的雷,已经埋好,现在,需要她侯府的东风,来点燃这根引信。”
“只给誊抄本?”云知一愣。
“对。”南宫白笑了,那笑容,带着几分狐狸般的狡黠,“原件,在我们手上,才是最大的王牌。这份誊抄本,足以让顾怀瑾万劫不复。但还不足以,将他背后那条真正的巨鳄,也一同拖下水。”
“我明白了。”云知瞬间领会了南宫白的意思。
这一招,既能借定远侯府这把最锋利的刀,斩掉顾怀瑾,又能将自己手中的威胁,保留到最后一刻。
当晚,金陵城,一处僻静的别院。
萧婉如看着眼前这份由云知亲手送来的“礼物”,那张清冷如仙子的脸上,也忍不住,泛起了一丝惊容。
她想到了南宫白此行会成功,却没想到,他会成功得如此彻底,如此触目惊心!
以次充好,欺瞒外邦,私扣军费,这其中任何一条罪名,都足以让顾家满门抄斩!
“他……还好吗?”萧婉如合上账册,看着云知,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
云知的心,微微一颤,面上却依旧平静如水。
“公子很好。他让我转告小姐,这份礼,只是开始。真正的大戏,还在后头。”
萧婉如沉默了片刻,随即郑重地点了点头。
“你回去告诉他,让他放心。三天之内,京城的御史台,就会有动静。”
她知道,从她接过这份账册开始,定远侯府,就与南宫白这艘看起来前途未卜的大船,彻底绑在了一起。
这既是一场豪赌,也是一场,她心甘情愿,为那个人下的,赌注。
证据,通过最稳妥的渠道,送往了京城。
顾怀瑾的覆灭,似乎已经进入了倒计时。
城隍庙的密室里,气氛难得地,轻松了下来。
苏不予甚至破天荒地,拿出了一坛珍藏多年的“女儿红”,要为南宫白接风洗尘。
赵通玄更是喝得满脸红光,唾沫横飞地吹嘘着他们在北境,是如何将那些不可一世的鞑子和杀手,玩弄于股掌之上。
所有人都觉得,压在头顶最大的那块石头,终于要被搬开了。
唯有南宫白,端着酒碗,眉头却始终没有完全舒展开。
他的心里,总有一丝若有若无的不安。
宁王,就这么善罢甘休了?
他会眼睁睁看着自己这条最重要的走私渠道,被连根拔起,而无动于衷?
这不符合逻辑。
就在这欢庆的氛围,即将达到顶点之时,异变,陡生!
一道黑色的影子,如同被狂风吹断的落叶,从屋顶一头栽了下来,重重地摔在院中!
是“风言”的信使!
他的胸口,插着一柄造型诡异的碧绿色短刃,伤口处没有流血,只有一圈圈黑色的、如同蛛网般的纹路,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全身蔓延!
“快!救人!”苏不予脸色大变,第一个冲了上去。
然而,已经晚了。
那信使的身体,在接触到地面的瞬间,便如同被强酸腐蚀的蜡像,迅速消融,发出一阵阵令人牙酸的“滋滋”声,转眼间,便化为了一滩腥臭的黑色脓水!
连带着他手中的那个信筒,也被腐蚀得不成样子。
院子里,瞬间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所有人的酒,都醒了。
一股无法形容的寒意,从每个人的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这是什么诡异的手段?!
“毒!”云知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惨白如纸,“是五毒神教!他们的‘化骨散’!”
五毒神教!
这个名字,让在场所有混迹江湖的乞门头目,全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不是普通的杀手组织!
那是一群来自苗疆,以毒虫、蛊术为伍,行事狠辣,杀人于无形的,疯子!
他们从不讲江湖规矩,只认钱,不问事。只要给足了价钱,别说杀人,就是让他们屠城,他们都干得出来!
云知不顾那腥臭的毒水,冲上前,用最快的速度,从那几乎被腐蚀殆尽的信筒里,抢出了一小块还未被完全融化的,特制丝帛。
丝帛上的字迹,已经模糊不清。
但云知凭借着惊人的记忆力,还是辨认出了其中最关键的几个字。
“宁王……京城……五毒……截杀……灭口……”
轰!
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豁然贯通!
宁王,终于出手了!
他没有选择在官场上与定远侯府硬碰,而是动用了他最阴狠、最不为人知的底牌——五毒神教!
他要在朝廷的调查组抵达金陵之前,将南宫白,连同所有的人证物证,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抹去!
“不好!”南宫白的瞳孔,猛然一缩!
他的目光,瞬间落在了那坛刚刚打开的“女儿红”上!
酒香,依旧醇厚。
酒液,依旧清亮。
但南宫白却闻到了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察明,却又无比熟悉的,甜腥味!
那是在《千门诡心录》中提到过的一种名为“七日断肠”的奇毒。
无色无味,中毒之后,七天之内,与常人无异。七日之后,便会肠穿肚烂,神仙难救!
下毒的人,算准了他们会开怀畅饮!
他要让他们,在最放松、最喜悦的时候,喝下自己的催命符!
“别喝!”
南宫白一声怒吼,一掌拍出,直接将那坛酒,打得粉碎!
所有人都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给惊呆了。
“公子,您这是……”赵通玄端着酒碗,满脸不解。
南宫白没有解释,他死死地盯着黑暗的院墙,声音冷得如同九幽寒冰。
“出来吧。”
“既然来了,何必藏头露尾,像个见不得光的老鼠?”
他的话音刚落,一阵如同夜枭般,凄厉而又难听的笑声,从四面八方,同时响起。
“桀桀桀……不愧是千门高手。这鼻子,比狗还灵。”
随着笑声,五道如同鬼魅般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院墙之上。
他们穿着五种不同颜色的奇特服饰,红、黄、蓝、绿、紫,每一个人都佝偻着身子,脸上戴着诡异的面具,看不清面容。
但他们身上那股子阴冷、恶毒的气息,却让整个院子的温度,都下降了好几分。
为首的,是一个身穿血红色长袍的矮子。他的声音,尖锐刺耳,如同指甲划过玻璃。
“南宫白,我家教主说了。交出账册,自断心脉。我们可以给你留个全尸。”
“否则……”
他没有说下去,只是从袖子里,放出了一只通体漆黑的,蝎子。
那蝎子只有拇指大小,却在月光下,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幽光。
它爬到那滩已经被腐蚀得只剩下一滩黑水的信使尸体旁,只是轻轻地,用尾针蜇了一下。
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那滩黑水,竟然如同活物一般,开始剧烈地沸腾、翻滚,最终,化作一缕青烟,彻底消失在了空气中。
尸骨无存!
连一丝一毫的痕迹,都未曾留下!
院子里,响起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这,才是真正的,杀人灭口!
王者归来的喜悦,在这一刻,荡然无存。
取而代之的,是足以让任何人肝胆俱裂的,无边杀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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