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思寒终究还是没能立刻就走。
接完祖母的电话后，他回到屋内，看着温清凝强装镇定却难掩失落的眼神，那句“我上午就走”在嘴边打了个转，又被咽了回去。
他看了一眼窗外渐渐明亮起来的天色，心中某个角落忽然就软了下来。
明天才是周三，时间……赶得上。
他对自己说。
哪怕只是多待半天，几个小时也好。
这个决定让他自己都有些意外。
他向来以效率为先，行程精确到分钟，从未因为个人情感而拖延过任何既定安排。
可此刻，看着温清凝低垂着眼眸默默叠被子的侧影，一种名为“舍不得”的情绪，如同藤蔓般缠绕住他，让他无法利落地转身离开。
于是，这个原本该是离别伤感的清晨，意外地多出了一段偷来的时光。
季思寒没有提及具体离开的时间，只是像前三天一样，自然地帮着温清凝准备早饭，陪着姥姥闲聊。
只是，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心照不宣的、淡淡的离愁。
温清凝的话变得更少了，大多数时候只是安静地做事，偶尔抬头看向季思寒时，眼神复杂得让人心疼。
姥姥人老成精，将两个年轻人之间那种无声的流淌的情愫看得清清楚楚。
她心里明镜似的，却也不点破，只是更加热情地给季思寒夹菜，嘴里念叨着：“小季啊，多吃点，照顾好自己。”
午饭时，季思寒终于还是开口了。
他放下筷子，语气尽量平静自然地对姥姥说：“姥姥，我下午有点事，得回去了。”
这话一出，饭桌上的气氛瞬间凝滞了一下。
姥姥脸上的笑容顿了顿，随即化作浓浓的不舍，连声说：“哎呀，怎么这么快就要走？”
“事情很急吗？”
“不能再多住两天？”
她的目光却是有意无意地瞟向旁边瞬间僵住的温清凝。
温清凝握着筷子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有些发白。
她低着头，长长的睫毛垂下来，遮住了眼底所有的情绪，只是轻轻“嗯”了一声，表示知道了，便再也没有说话。
她没有看季思寒，也没有像姥姥那样出言挽留，仿佛事不关己。
可她越是这样沉默，越是这种近乎刻意的平静，就越发让人感觉到她平静表面下汹涌的不舍。
她什么都没说，没有抱怨，没有询问，更没有流露出丝毫挽留之意，但那种无声的失落和压抑，却比任何言语都更有力量，清晰地传递出一个信息——她舍不得他。
姥姥看着外孙女这副模样，心里又酸又软。
她看得分明，哪里是人家小季舍不得走？
分明是自家这个傻丫头，一颗心不知不觉已经系在了人家身上，却还强撑着不肯表露半分。
这孩子，心思重，又倔强，怕是觉得自己配不上小季这样的，不敢奢望，连舍不得都不敢明说。
姥姥在心里叹了口气，面上却依旧带着慈祥的笑，对季思寒说：“有事就去忙，正事要紧。”
“不过以后得了空，可要常来玩啊！”
“姥姥给你做好吃的！”
这话是说给季思寒听的，更是说给温清凝听的，是在替她表达那份难以启齿的期待。
季思寒如何能不懂？
他看向身边沉默不语的温清凝，她微微低着头，露出纤细脆弱的脖颈，阳光照在她耳边的碎发上，镀上一层柔光，却衬得她更加孤单。
他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
“好，一定。”
季思寒看着温清凝，郑重地对姥姥承诺，也像是在对她保证：“我会再来的。”
这顿午饭，在一种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涌动的氛围中结束了。
饭后，温清凝依旧沉默地收拾着碗筷，动作比平时慢了些。
季思寒想帮忙，却被她轻轻避开了。
离别的时刻，终究还是一分一秒地临近了。
下午的阳光变得有些慵懒，季思寒的东西不多，很快就收拾好了。
那辆黑色的劳斯莱斯库里南已经停在了院门外，与这农家小院格格不入，预示着分别。
温清凝和姥姥一起送他到门口。
姥姥拉着季思寒的手，又絮絮叨叨地叮嘱了许多，季思寒都耐心地一一应下。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一直安静地站在姥姥身后半步的温清凝身上。
她终于抬起头看他，眼睛清澈得像山间的泉水，里面盛满了复杂的情绪，有不舍，有迷茫，或许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依赖？
“我走了。”
季思寒看着她，千言万语堵在胸口，最终只化作这三个最简单的字。
温清凝点了点头，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轻声说：“……路上小心。”
季思寒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仿佛要将她的模样刻进心里。
然后，他转身，拉开车门，坐进了驾驶座。
引擎发动，低沉的声音打破了乡村午后的宁静。
温清凝站在原地，看着黑色的车子缓缓驶离，卷起淡淡的尘土，最终消失在村路的尽头。
她一直看着，直到什么都看不见了，还久久没有动弹。
姥姥走到她身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叹了口气：“傻孩子，舍不得为啥不说呢？”
温清凝猛地回过神，眼眶有些发酸，却强行忍住了。
她低下头，声音微哑：“姥姥，我们回去吧。”
她转身走回院子，阳光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显得格外孤单。
而此刻，行驶在村路之上的季思寒，透过后视镜，看着那个站在门口、变得越来越小的身影，直到彻底看不见，才缓缓收回了视线。
他握紧了方向盘，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而深邃。
竹溪村的这几天，像一个短暂而美好的梦。
但现在，梦醒了，他必须回到现实，去面对那些他必须面对的人和事。
而他知道，这一次，他的心里，多了一个必须回去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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