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空间的空气仿佛凝固，结界外二十名患者的肢体抽搐愈发剧烈，有的甚至开始尝试坐起，床架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似随时会被拆散。通风管深处传来断续的刮擦响动，仿佛有什么狰狞的怪物正奋力扒开通道，要扑向他们。李信猛地抬头，手指仍搭在试心剑上，指尖能感觉到金属内部细微的震颤，像是有更可怕的东西在疯狂苏醒。
“不对劲。”他低声说，“他们比刚才更躁动了。”
莫离皱眉望向病床区：“双剑交汇处的能量场从十分钟前就开始脉冲式波动，我本来以为是残影消散后的余波……但现在看，像是在响应什么。”
“李信啊，要真像咱们推测的，你祖母当年指不定干出多惊天动地的大事呢，说不定她就是那种深藏不露的‘大女主’，把整个江湖搅得风生水起！”小满眨巴着眼睛，一脸八卦地调侃。
“就你嘴贫，”莫离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现在重要的可不是探讨这个，咱得赶紧想办法应对眼前这烂摊子。”
小满扭头看去，铁勺贴在地上，勺面朝上，像是在接什么。
刚才那一幕没散，空气里残留着火焰的余温，炉火映照出的那张脸——年轻、冷峻、眼神如刀，分明是莫离祖母的模样，却戴着青铜鬼面，一手掐住莫邪的喉咙。
“不是自愿……”他喃喃，“是被逼的。”
莫离没动。她跪坐在地，膝盖压着一块翘起的水泥板，左手扶着剑柄，右手垂在身侧，指节泛白。她盯着那道渐渐淡去的残影，嘴唇微微抖了一下，像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
李信愣住，随即反应过来：“不是全部，是基因片段植入。他们拿你们家族的血脉做实验，把‘守护者’改造成‘操控者’。血鹰不是纯种，但他体内有你们的烙印——所以这记忆，他也感同身受。”
血鹰抬起头，眼神混乱，像是刚从一场噩梦里挣脱。他喘着粗气，机械眼闪烁不定，脑海中不断闪过刚才看到的画面——莫邪并非死于献祭，而是被当成失败品残忍处理。那些记忆如同钢针，刺痛着他的每一根神经。“我……我记得的是‘牺牲成就大义’……可刚才那个画面……她不是死于献祭，她是被……被当成失败品处理掉的。”血鹰的声音沙哑而颤抖，他的内心开始剧烈挣扎，那些被强行植入的伪史记忆和此刻真实看到的画面不断碰撞，让他几乎崩溃。
“失败品？”莫离冷笑，“谁定义的？”
“历史。”血鹰沙哑地说，“被写下来的那个版本。”
空气静了一瞬。
结界外，一名患者突然抬起手，指尖还在抽搐，但动作变了——不再是划出电路纹路，而是缓慢地、一笔一画地在地上描着什么。
李信警觉地走过去蹲下。
那人指甲划出的，是一个古体字：“冤”。
紧接着，第二个人开始动，第三个人……二十张病床上，陆续有人抬手，在地面、床单、甚至自己手臂上写下同一个字。
“冤。”
“冤。”
“冤。”
小满猛地站起来：“他们醒了！不是完全清醒，但他们记得自己被骗了！”
李信回头看向双剑交汇处，能量场仍在波动，时空裂隙并未闭合。他深吸一口气：“再来一次。把剩下的记忆挖出来。”
“你疯了？”莫离厉声，“刚才那次差点撕开地脉，你还想再试？”
“不是试。”他看着她，“是还债。我们一直以为在守护真相，结果可能一直在帮凶手擦屁股。如果莫邪真是被迫的，那这篇历史就是最大的伪史。我的文心不会认错——黑气早就该冒出来了，可它没冒，因为我也信了那个版本。”
他伸手按在雌剑“熵”上，掌心血纹紫光流转：“这次，我要看全貌。”
莫离盯着他看了几秒，忽然伸手握住试心剑，用力一拔。
剑身离地瞬间，整片空间嗡鸣大作。
与此同时，厂区西侧通风井口，灰袍女子带着队员们小心翼翼地前进。一名女队员突然低声道：“队长，管内有动静，而且这动静好像和之前追踪的目标有关，三分钟前红外扫描还是空的，现在热源信号断断续续出现，情况有些诡异。”
领队眯起眼，神色警惕：“传令下去，封锁b7到c3区间，别让目标跑了。另外，通知指挥室——血鹰的数据流刚刚中断三十七秒，他们可能触发了深层记忆回溯，咱们得加快速度，说不定能从他们那里找到关键线索。”
而在另一边，黑衣首领的监控室内，气氛愈发紧张。黑衣首领盯着屏幕中剧烈波动的能量曲线，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缓缓摘下耳机：“准备‘清道夫’小组，一旦裂隙扩大超过阈值，立即介入，绝不能让任何可能破坏我们计划的因素存在。”
（新增段落） 直播画面一闪，镜头切至一处荒芜的古城遗址入口，背景是斑驳的烽燧残垣。李信穿着冲锋衣，手持探灯，对着镜头轻笑：“家人们，今天带你们直击‘烽火剑邑’未开放区，前方高能预警！”
弹幕瞬间炸开： “啊啊啊李教授本人这么飒的吗？学术媛天花板！” “这遗址不是传说中春秋铸剑师欧冶子最后消失的地方？” “注意脚下！那边石板有裂痕，小心塌陷！” “李老师快看左边！那块石头上的纹路，是不是和《越绝书》里记载的‘文心图谱’有点像？”
她蹲下身，用毛刷轻轻拂去浮尘，语气专业却不失俏皮：“这块区域从未对外开放，但根据碳十四测定，这里的建筑结构早于吴越争霸时期至少两百年。换句话说——我们可能正在揭开一段被刻意抹去的历史。”
镜头晃动间，她忽然抬眼，目光深远：“有人说，真正的剑，不在炉中，而在人心。今天，我们要找的，不是兵器，是真相。”
画面戛然而止，切回地下空间。
炉火再燃。
这一次的画面更清晰——铸剑炉前，莫邪被锁链缠住手腕，跪在炉沿。她满脸泪痕，发丝散乱，却仍死死盯着炉中那柄未成形的剑。干将倒在不远处，胸口插着半截断刃，嘴里不断咳血，却还在敲打另一块剑胚。
鬼面站在她身后，手中握着一把刻刀，刀尖抵住莫邪后颈。
“你若不死，此剑必逆。”鬼面开口，声音竟是女子的，“欧冶子一族已立誓镇压文心之力，你偏要唤醒它，罪无可赦。”
莫邪笑了，满脸泪水却笑得决绝：“你们怕的不是剑，是人心记住了痛。只要有人还记得，文心就不会灭。”
她说完，猛然向前一扑。
不是投炉，而是用自己的身体撞向炉口铁栅。
火星四溅，锁链崩断，她一头长发扫过炉火，瞬间燃尽。就在她坠入熔炉的最后一瞬，一滴泪落下，砸在剑胚之上。
紫光炸裂。
剑身浮现四字铭文：文心即民心。
影像戛然而止。
李信踉跄后退一步，手撑住墙壁才没倒下。他脑中嗡嗡作响，文脉通感自动启动，所有相关古籍片段疯狂闪现——《吴越春秋》删改三处，《越绝书》隐去关键段落，《列士传》干脆将莫邪之死归为“自焚殉夫”。
全是假的。
真正的莫邪，不是顺从的祭品，是反抗的殉道者。
小满举起铁勺，勺面映出那四字铭文，与之前她拼出的“民心如炉”恰好呼应。她轻声说：“她说，剑不该由血供养，该由人记住。”
李信转头看向莫离。
她坐在地上，背靠着一台废弃的监护仪，试心剑横在膝上。她的脸很白，眼神却亮得吓人，像是有什么东西终于烧穿了层层迷雾。
“这么多年，我一直以为自己在守护家族的使命，没想到竟是活在谎言里。”莫离心中翻涌着苦涩与愤怒，“现在，我不能再沉默下去，我要让真相大白，哪怕与整个体系为敌。”
“我们家世代守的，不是剑魂。”她慢慢开口，“是封印。祖母给我的冰魄石，不是信物，是钥匙——打开这段被埋掉的记忆的钥匙。”
她低头看着剑身，忽然抬起手，用拇指抹过剑脊。
一道血痕留下。
拭心剑轻轻震动了一下，像是回应。
“原来如此。”她嘴角扬起一点冷笑，“我一直以为自己在继承使命，其实是在延续谎言。现在——”她缓缓站起身，将剑扛在肩上，“我要做个叛徒。”
血鹰靠在墙角，机械臂彻底失灵，只剩左臂撑地。他抬头看着莫离，声音干涩：“你打算怎么办？推翻整个体系？杀了所有篡改历史的人？”
“我记忆里的历史和眼前看到的完全不同，”他内心剧烈震荡，“难道我真的只是一个被改造的棋子？可我不想再继续错下去了。”
“不。”莫离转身，目光落在他脸上，“我要让真相自己说话。就像刚才那样，让每一个被蒙蔽的人都看到真实。”
李信点头：“文心通感只认真文，只要集齐一篇古文的所有光点，就能激活残影。莫邪的眼泪就是最后一块拼图——现在，我能读到完整的《剑邑赋》了。”
他抬起右手，血纹光芒渐盛，口中缓缓吐出第一句：
“昔有烈女，泪堕洪炉——”
空气微颤，一道紫痕悄然爬上墙面，形状如泪迹，久久不散。紧接着，那痕迹开始向四周蔓延，如同藤蔓攀爬，所过之处墙面浮现出细密裂纹。裂缝之下，透出幽微紫光，仿佛地底藏着一座沉睡的祭坛。远处，隐约传来锁链拖动的声音，一声，又一声，由远及近。
就在这一刻，莫离因情绪激荡身形微晃，李信下意识伸手扶住她的手臂。两人目光交汇，时间仿佛停滞。
“不管怎样，”他低声说，“我都会和你一起面对。”
莫离微微点头，眼神中掠过一丝羞涩与依赖。可就在此时，紫光闪烁的墙面裂缝中，突然伸出一只苍白枯瘦的手，一把抓住了莫离的脚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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