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信睁开眼的时候,嘴里全是铁锈味,浓烈得像是有人把一整块生锈的青铜器碾成粉末,硬塞进他喉咙里。那味道腥甜中带着腐朽的气息,像血混着泥土在舌尖化开。他下意识咽了一口,胃里猛地一抽,差点吐出来——这根本不是普通的金属氧化味,而是某种古老物质从地底深处苏醒时释放出的生命气息,仿佛千年前封印的魂魄正顺着他的气管爬进来。
就在昏迷前的最后一刻,他曾看见一片血色羽毛深深嵌入岩壁,边缘渗出暗红液体,如同凝固的泪痕。而现在,那股腥甜正是从羽毛残留的位置弥漫而来,与空气中的湿气交织成雾,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一段被遗忘的历史。
水流在耳边哗啦作响,暗红的水面上漂着几片碎布,像是谁的衣服被撕烂了。他低头一看,自己和莫离正用背包带绑在一起,像两具顺流而下的尸体。再看她脸色发青,呼吸微弱,额角还挂着湿发黏住的灰渣。
“别这时候睡啊大姐。”他小声嘀咕,手忙脚乱摸出随身的手电。光柱扫过四周,岩壁上那些青铜色的脉络居然随着光线微微收缩了一下,跟活的一样。
头顶是巨大的熔岩穹顶,裂缝里渗出橙红色的微光,照得水面像一锅煮开的血粥。他想起刚才那三重幻象——废墟、荒原、跪拜的人群——现在脑子里还嗡嗡响,像有人拿锤子敲他的太阳穴。尤其是第三幕:数百人匍匐于石台之下,中央矗立着一尊雕像,面容模糊却莫名熟悉。直到此刻,他才猛然意识到——那张脸,竟与三年前血鹰办公室抽屉深处那张泛黄照片上的自己,分毫不差。
“得先让她醒。”他拍了拍莫离的脸,力道不大不小,刚好能惹人嫌又不至于打晕。
莫离睫毛颤了两下,猛地睁眼,第一反应不是坐起,而是伸手去摸腰间的短剑。确认还在,才松了口气。
“咱们没死?”她的声音有点哑。
“暂时没有。但我觉得这地方比死还麻烦。”
她撑着钟乳石站起来,膝盖一软差点跪回去。左臂上的裂痕还在渗血,刚才强行激活符文留下的后遗症。更诡异的是,自李信念出“血鹰”二字后,那伤口渗血的速度竟悄然加快,血珠沿着皮肤滑落,在接触到岩面瞬间发出轻微“滋”声,仿佛体内流淌的根本不是血液,而是某种与青铜共鸣的能量流。
两人靠在石壁边喘了几口,空气里有股说不上来的味道,像是烧焦的竹简混着陈年铁屑。李信把手贴上岩面,掌心血纹刚亮起一丝金光,立刻传来针扎似的刺痛。
“不行,刚才用太狠了。”他缩回手,“感觉像手机充到99%再也上不去。”
莫离没说话,抽出短剑,用未开刃的剑脊轻轻蹭了蹭石壁。刹那间,那些原本看不出形状的结晶文字开始流动,银灰色的轨迹像萤火虫排成了队,在岩面游走。
“你这剑还能当触控笔使?”李信瞪眼。
“少废话,来看这个。”她语气冷静,指尖划过一道弧线,“启动清障协议,调取原始铭文。”
他凑近,发现那些符号既不像篆书也不像隶体,倒像是某种金属铭文被人硬生生刻进石头里。他咬牙再次催动血纹,指尖刚碰上一处凸起,眼前猛地闪出画面:
数百名铸剑师跪在池边,双手被铁链钉入地面,嘴里齐声念着一段咒语。他们的影子投在岩壁上,竟与眼前的字迹完全重合。
“《驭傀诀·始卷》……”他喃喃,“这不是传说里的禁术吗?”
“什么禁术?”莫离问。
“就是控制失败剑灵的方法。西晋以前,有些疯子把活人炼成剑傀,结果控制不住,全沉在这类地底洞窟里。”他顿了顿,“问题是,这段历史根本没记载。”
“所以你是说,这儿是个原始现场?”
“对。而且你看。”他指着岩层中缠绕文字的黑气,“伪史污染想渗透进来,但被这块岩壁自己排出去了。说明它连‘造假资格’都没有——只有真东西才能在这里留下痕迹。”
莫离眯眼:“也就是说,我们掉进了一个从未被篡改过的遗迹?”
“准确说是‘剑傀炼狱’。”李信干笑两声,“欢迎来到历史都不敢写的地方。”
她没接话,低头看了看脚下。碎石里夹着些铁砂,踩上去咯吱响。她突然抬手示意安静,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卷绝缘胶布,一圈圈裹住试心剑的尖端。
“含铁量太高,随便一碰可能触发机关。”她说,“我祖上传下来的话:宁可慢,别碰错。”
这句话让李信心头一震。他忽然记起三个月前在守真会档案室翻到一份残卷,上面提到莫家先祖曾是首代“镇碑人”,负责封锁七处剑傀封印点。而那份名单末尾,赫然写着一个名字——林夏。
李信点点头,脱了鞋赤脚往前挪。手电光照到前方一片开阔地带,中央是一池翻滚的岩浆,表面浮着几具干尸,穿着古代匠人的粗麻袍,胸口都嵌着青铜片。
他蹲下身,用手电仔细照其中一块铭文。
“雷……”他念出来,“这是雷焕家族的标记。”
莫离走过来看了一眼,眉头皱紧:“他们不该出现在这种地方。除非……当年失踪的根本不是意外。”
话音未落,远处池底传来一声闷响,像是什么东西在金属轨道上滑动。
“别乱动。”李信拉住她手腕。
但她已经抬脚跨上了池边平台,手里短剑指向一块突出的岩石——那石头歪斜着挡路,影响视线。
“清个视野。”她说着,将剑插进岩缝用力一撬。
“执行清障协议。”她低声道,动作精准如手术刀切入组织。
剑身没入三寸,整座洞窟猛地一震。锈蚀的铁链率先崩断,七柄古剑同时发出悲鸣。当第三根肋骨位置的青铜钉迸裂时,它终于挣脱了最后束缚,右脚踏碎平台的瞬间,岩浆如血柱冲天而起。
李信突然发现脚下的平台在融化,每块砖石都渗出黑血般的液体。当他低头查看时,映在岩浆里的倒影竟穿着三年前的作战服,而怀中的《剑狱序》正在燃烧却未化作灰烬。更可怕的是,右眼紫金纹路不受控制地蔓延开来,视野边缘浮现出另一重影像——他自己披着守真会长袍,站在高台之上,俯视着跪伏的众人。
就在岩浆喷涌的刹那,李信背包里一张泛黄的照片悄然飘出——那是他在血鹰办公室找到的唯一线索,照片背面曾残留半枚紫金碎片。此刻,在高温炙烤下,碎片边缘缓缓浮现一行血字:“当傀儡认主时,执念者终将成祭。”
莫离突然按住李信的手,目光死死盯着剑傀眼眶中不断轮转的人脸。她左臂裂痕处渗出的血珠悬停在试心剑尖,仿佛被无形之力牵引。“你看那些嘴型。”她低声道,“第三张脸……它们都在喊同一个名字。”
岩浆瞬间沸腾,火浪冲天而起。池底传来沉重的金属摩擦声,仿佛有座铁山正在苏醒。两人踉跄后退,背靠背站定在平台中央。
“我说了别碰!”李信吼。
“我说了要清视野。”她冷冷回嘴,“现在闭嘴,准备打架。”
“这比c区拆迁现场还乱。”李信咬牙,右手已摸向战术腰包里的电磁干扰弹。
池中岩浆向两侧分开,一尊巨影缓缓升起。高达十丈,浑身由扭曲的金属与枯骨拼接而成,关节处缠满铁链,背后竖立着七柄断裂古剑,每把都刻着不同姓氏。
最骇人的是它的头颅——由数十张人脸融合而成,五官错位,嘴巴开合间发出低频嗡鸣,像是无数人在同时诵念同一段咒语。双目骤然亮起幽蓝火焰,直勾勾锁定了二人。
李信感觉右眼一阵灼热,紫金纹路又要浮现,但他强压下去。刚才的记忆洪流还没消化完,再来一次怕是要当场宕机。
“这玩意儿怎么打?”他低声问。
“不知道。”莫离握紧短剑,“但我知道它怕什么。”
“什么?”
“真名字。”
她忽然扬声喊出一段拗口古音,尾音拖得极长,像是某种古老的破法口诀。剑傀的动作明显迟滞了一瞬。
李信立刻反应过来:“你说它是被人命名的?所以有真名就能控它?”
“理论上有。”她喘了口气,“问题是,谁记得住几百年前给一堆尸体起的名字?”
巨影迈出第一步,地面裂开细缝,热气喷涌。它的手臂展开,露出胸腔位置一块旋转的青铜圆盘,上面密密麻麻刻满了名字。其中一个,正泛着微弱红光。
李信眯眼看清了那两个字——
“血……鹰?”
就在此刻,他右眼剧痛,紫金纹路不受控制地蔓延开来。脑海中闪过血鹰办公室那张照片的细节:背面残存的紫金碎片,其形状与青铜圆盘上“林夏”二字周围浮现的光晕轮廓完全吻合。两处印记开始共鸣,如同钥匙与锁芯咬合。
莫离瞳孔一缩:“不对劲。这不是称呼,是祭品名单。它把操控者也列进去了。”
“意思是?”
“意思是。”她盯着那团幽蓝火焰,“谁用这术,谁就会变成下一个零件。”
而与此同时,莫离指节微颤,记忆如潮水般袭来——昨夜她擦拭试心剑时,曾在剑柄暗槽中瞥见半枚紫金碎片,纹路与李信背包中的照片残片严丝合缝。那一刻她便已明白:林夏从未真正消失,她的意识早已被封入这套系统的源头。
她脑海中闪过祖父临终前的低语:“莫家人世代为碑,只为守住一句话——真正的名字,是通往地狱的门牌号。”
巨影逼近,右手抬起,掌心裂开一道口子,里面嵌着一把微型短剑,样式竟与试心剑几乎一致。
李信忽然想到什么,从背包里翻出那本《剑狱序》竹简。
“你还带着它?”莫离侧头看了眼。
“毕竟是咱俩目前唯一通关过的副本掉落装备。”他苦笑,迅速翻到最后一页。
竹简刚入手,掌心血纹便剧烈跳动。他下意识催动能量,整块竹片骤然升温,表面浮现出一层动态光影。莫离立即用剑脊轻扫竹面,全息投影瞬间展开——画面中,二十年前的守真会首代会长立于祭坛之上,亲手将一枚紫金核心封入地底,口中低语:“以吾命换十年太平,愿后来者勿启此门。”
紧接着,画面切换至血鹰办公室监控视角:一名女子静静坐在桌前,面容隐藏在阴影中,唯有耳坠闪烁着紫金光泽。她缓缓抬头,嘴唇翕动,却没有声音。但李信看得清楚——那是林夏。
原本模糊的字迹,此刻竟清晰了几分。末尾多出一行小字,像是新刻上去的:
“剑不出鞘,魂不归位;名不正者,终为傀儡。”
风突然停了。
岩浆不再翻腾。
就连那双燃烧的眼睛,都静止了一瞬。
李信抬头看向剑傀胸口的名单,那个“血鹰”正在褪色,而另一个名字缓缓浮现——
“林夏”。
莫离猛地拽他后退一步:“别念出来!”
“为什么?”
“因为它在等你认亲。”她咬牙,“你一开口,它就完成共鸣了。”
巨影缓缓低头,面部重组,一张熟悉的脸逐渐显现:眉眼温柔,嘴角微扬,正是三年前消失前的林夏模样。
嘴唇开合,却没有声音。
但李信听见了。
那是直接钻进脑子的一句话:
“你终于来了,等你好久了。”
他手指一抖,竹简差点落地。
莫离一脚踩住边缘,冷声道:“那不是她。”
“我知道。”
“那你手抖什么?”
“因为。”他盯着那张脸,嗓音发涩,“她说的这句话……是我们最后一次任务前,她对我说的最后一句。”
就在此刻,竹简上的咒文再次变化,“名不正者”四字突然爆发出刺目光芒。李信只觉一股吸力从书中传来,整个人仿佛被拖入数据洪流。他看到三年前实验室爆炸当晚的画面:林夏站在控制台前,将最后一块紫金碎片嵌入系统,而后转身望向摄像头,轻声说出那句话——下一秒,警报响起,整个空间塌陷。
而更深处的记忆浮现:他本人也曾签署过一份绝密协议,编号“x-7”,内容空白,签名处赫然是“血鹰”。
巨影伸出手,掌心短剑震动,似在召唤。
李信攥紧竹简,指节发白。
莫离横剑于前,挡住他的视线。
“现在。”她声音很轻,“你是要救一个幻觉,还是打赢一场仗?”
话音未落,试心剑突然自动出鞘半寸,剑尖直指李信咽喉——那是系统即将同化的征兆。莫离眼神一凛,反手一斩,精准劈断剑柄暗格中的紫金连线。火花四溅,共鸣中断。
岩浆重新开始翻滚,热浪扑面而来。
巨影的脚,重重踏上了平台。
然而就在落地瞬间,那张“林夏”的脸骤然扭曲变形,五官重组,最终凝成一张冷艳而陌生的女性面容。嘴唇翕动,发出的却是机械女声:
“记忆载体已就位,守真会指令重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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