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令拂终究是没能撑完全程。
在听完玄鹰堡传回的消息,尤其是“影刃”营驻扎堡外不归之后,她只觉得一股郁气直冲胸臆,眼前阵阵发黑,强撑着对云烨说了句“将军自便”,便在严锋与苏晏焦灼的簇拥下,近乎是被半扶半抱着送回了居所。
刚一踏入房门,她便再也支撑不住,喉头一甜,又是一口鲜血咳出,染红了胸前素雅的衣襟,整个人软软地倒了下去。
“殿下!”
“快!药!”
一阵兵荒马乱。苏晏金针连刺,辅以秘制药丸,严锋急得双目赤红,几乎要拔刀砍了些什么来发泄心中的焦躁与无力。
足足过了小半个时辰,萧令拂的呼吸才逐渐平稳下来,但脸色已不是苍白,而是带着一种死气的灰败。她昏昏沉沉地睡着,眉心紧蹙,仿佛连在睡梦中,都不得安宁。
苏晏收回金针,脸色凝重得能滴出水来。他看向严锋,声音沙哑:“殿下这是忧思过度,郁结于心,引动旧伤,加之气血两亏,已然伤了心脉根本。若再不能安心静养,纵是华佗再世,也……回天乏术。”
严锋拳头攥得咯咯作响,虎目含泪,低吼道:“可是……这关内关外,哪里容得下殿下静养?!云烨那厮,其心可诛!他的兵卡在玄鹰堡外,分明就是挟制!”
苏晏沉默片刻,道:“当务之急,是必须让殿下真正休息。外面的事,严将军,你我需得先撑起来。至少,要稳住局面,不能再让任何坏消息惊扰殿下。”
严锋重重吐出一口浊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我明白。关防我会盯紧,内部清查也会继续。云烨那边……” 他眼中寒光一闪,“他若安分便罢,若有什么异动,我严锋拼了这条命,也要让他付出代价!”
就在这时,门外亲卫低声禀报:“严将军,苏公子,云麾将军在外求见,说是……探视殿下病情。”
他又来了!而且来得如此之快!
严锋和苏晏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冷意。殿下刚刚吐血倒下,他就来了,是巧合,还是他一直在暗中关注?
“告诉他,殿下刚服了药睡下,不便见客。” 严锋冷声道。
亲卫应声而去,但很快又返回,面色为难:“云将军说,他略通医理,或有良方可助殿下调理。而且……他说有关于北辽军情的重要事宜,需当面禀报殿下。”
拿着军情当借口!严锋脸色铁青,正要再次拒绝,榻上却传来萧令拂微弱却清晰的声音:
“让他……进来。”
“殿下!” 严锋和苏晏同时惊呼。
萧令拂不知何时已然醒转,她眼神有些涣散,但意识是清醒的。她看着二人,轻轻摇头,用气声道:“躲不过的……让他进来……听听他……到底要说什么。”
她深知,一味回避只会让云烨更加疑心,甚至可能让他采取更激烈的手段。不如趁着自己还清醒,看看他究竟意欲何为。
苏晏无奈,只得上前再次为她诊脉,确认她暂时无性命之忧,才对严锋点了点头。
严锋咬牙,沉声道:“请云将军进来!苏公子,请你务必留在殿下身边。”
云烨独自一人走了进来,依旧是一身玄衣,步履从容。他目光扫过榻上气息奄奄的萧令拂,又掠过一脸戒备的严锋和面无表情的苏晏,最后微微躬身:“臣,冒昧前来,惊扰殿下静养,望殿下恕罪。”
萧令拂靠在引枕上,连抬眼的力气都似乎欠缺,只是微微动了动手指,示意他起身。
“云将军……有心了。” 她的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听闻将军……略通医理?”
云烨站直身体,目光落在萧令拂灰败的脸上,平静道:“略知皮毛,不敢在苏神医面前卖弄。只是见殿下气色,似是心脉受损,郁气凝结之症。除药物调理外,或许……需得以特定内力功法疏导,方能事半功倍。”
以内力疏导?严锋和苏晏心中同时一凛!这岂不是要将殿下的安危直接交到他手上?
“不劳……云将军费心。” 萧令拂直接拒绝,语气虽弱,却不容置疑,“苏公子……医术精湛,本宫……信他。”
云烨似乎并不意外,点了点头,不再纠缠此事,话锋一转:“殿下玉体为重,臣本不该以此事相扰。但刚接到前方斥候急报,事关重大,不得不报。”
他顿了顿,见萧令拂示意他继续,才缓缓道:“北辽退兵十里,并非怯战,而是在等待。他们的国师,‘鬼巫’兀术,已亲临前线大营。”
鬼巫兀术!
这个名字,让严锋脸色骤变,连苏晏的眼神都凝重了几分。此人乃是北辽精神领袖般的人物,据说精通奇门遁甲,巫蛊之术,能呼风唤雨,在北辽军中有着极高的威望,其出现,往往意味着北辽将发动不同寻常的攻势。
“此外,” 云烨继续抛下重磅消息,“斥候还发现,北辽大军正在秘密搜集大量的牲畜血液、以及一种名为‘阴魂木’的易燃之物。根据其动向判断,其目标,似乎并非强攻雁门关,而是……试图绕开关隘,从侧翼的‘落魂涧’古道,穿插进入北境腹地。”
落魂涧!那是一处地势极为险要、传说有去无回的古老栈道,早已废弃多年,寻常人根本不敢行走。北辽若真能从此处通过,便可绕过雁门关天险,直插北境软肋!
“这不可能!” 严锋脱口而出,“落魂涧栈道年久失修,多处崩塌,大军根本无法通行!而且涧内毒瘴弥漫,怪石嶙峋,乃是绝地!”
云烨看向他,眼神平静无波:“若是寻常军队,自然不行。但若有鬼巫兀术这等人物,以邪法驱散毒瘴,再辅以大量血祭强行开辟道路呢?据我所知,此人最擅长的,便是以生灵血气,行逆天之事。”
血祭开路!以邪法行军!
这消息太过骇人听闻,营帐内瞬间陷入一片死寂。若云烨所言属实,那么雁门关所有的防御都将形同虚设,北境腹地将直接暴露在北辽铁蹄之下!
萧令拂的呼吸急促了几分,她死死盯着云烨:“消息……可靠?”
“斥候乃臣麾下精锐,以性命传回的消息,应当不假。” 云烨语气肯定,“臣已加派了人手前往落魂涧方向侦查确认。但无论如何,我们必须提前应对。”
他上前一步,目光灼灼地看向萧令拂:“殿下,雁门关固然要守,但落魂涧方向,绝不可不防!臣请命,愿亲率一部玄麒麟卫,前往落魂涧设伏,阻截北辽偏师!”
图穷匕见!
他最终的目的,还是要分兵!而且要亲自带领一支主力离开雁门关!
严锋立刻反对:“不可!云将军,雁门关乃正面战场,需要将军麾下精锐驻守!落魂涧情况不明,是否真有敌军尚是两说,岂能让主帅轻离重地?此事可由末将派一部兵马前去查探!”
云烨摇头,语气坚决:“严将军,非是云某不信你。而是鬼巫兀术非同小可,其手段诡谲,非寻常将领所能应对。玄麒麟卫中,有专门应对此类邪术的传承与装备。唯有我去,方有几分把握。至于雁门关……”
他看向萧令拂,意味深长地说道:“有关将军与殿下坐镇,更有苏神医在此,只要稳守不出,依托关墙之利,北辽主力短时间内亦难攻克。待我解决了落魂涧之患,自当迅速回援。”
他的理由听起来无懈可击,甚至带着舍我其谁的担当。但严锋和苏晏却只觉得背脊发凉。一旦让云烨带着一支精锐离开,雁门关的兵力将更加捉襟见肘,而且,谁又能保证他解决了落魂涧之后,一定会回援?还是说……他本就打算另立山头?
所有的压力,瞬间都落在了病榻之上的萧令拂身上。
她剧烈地咳嗽起来,苏晏连忙上前为她顺气。咳声止住,她抬起眼,看向云烨,那双原本黯淡的眸子里,此刻却锐利如刀,仿佛要穿透他的皮囊,直窥其内心。
营帐内,落针可闻。严锋的手按在了刀柄上,苏晏扣紧了袖中的金针。
半晌,萧令拂用尽最后一丝气力,缓缓地、一字一顿地开口:
“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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