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军装》正式播出后,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石子,涟漪迅速扩散至全国。
起初,沈青禾还有些忐忑。虽说剧本经过了反复打磨,也获得了部队领导和制片方的认可,但真正的评判权始终在广大观众手中。这个年代,电视机尚未完全普及,多是几家人凑在一起看一台。然而,正是这种集体观看的氛围,让剧集的反响来得更直接、更热烈。
最先感受到变化的是大院本身。
播出当晚,左邻右舍的军属们几乎家家户户都传出了《绿军装》的主题曲。第二天一早,沈青禾刚出门,就被热情的军嫂们围住了。
“青禾!昨晚那剧我们全家都看了!拍得太好了!”赵春梅嗓门洪亮,脸上洋溢着与有荣焉的光彩,“里头那个新兵蛋子闹的笑话,跟我家老李当年刚当兵时一模一样!”
“是啊是啊,”旁边另一位军嫂连忙附和,“那个班长嘴上骂得凶,转头偷偷给新兵塞鸡蛋,看得我鼻子都酸了。陆营长,哦不,陆副团长当年是不是也这样?”
正好出门的陆承军被问得一怔,面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窘迫,含糊地“嗯”了一声,便快步朝团部走去,留下沈青禾在原地笑着替他解围:“他呀,可比电视剧里的班长闷多了。”
笑声中,沈青禾心里踏实了大半。能得到这些最熟悉部队生活的军属们的认可,比任何专业剧评都让她感到欣慰。
真正的轰动,是在几天后。
报纸上开始出现关于《绿军装》的评论文章,称其“以朴素的镜头语言,深刻展现了和平年代军人的奉献与担当,真情实感,感人至深”。接着,电台的听众来信栏目也被关于这部剧的讨论占据。沈青禾去报社交接工作时,熟悉的编辑也笑着恭喜她:“沈记者,你现在可是名编剧了!我们这儿的读者来信,十封里有三封都是夸《绿军装》的。”
最让沈青禾触动的是,她开始收到来自天南海北的信件。有些是曾经的战友写给剧组的,感谢他们拍出了真实的军营生活;有些是军属写来的,诉说看剧时如何泪流满面,仿佛看到了自家丈夫的身影;甚至还有中学生来信,说看了《绿军装》后,立志要报考军校,保家卫国。
一封封字迹各异、情感真挚的信,沈青禾都小心翼翼地收好。夜深人静时,她会拿出来细细重读,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感动和成就感。比起现代那个为了市场和资本绞尽脑汁、时常背离初心的小编剧,此刻用笔触记录真实、传递温暖、甚至可能影响一些人的人生选择,这种价值感是前所未有的。
陆承军将她的努力和欣喜都看在眼里。他话不多,却用行动表达着支持。他会默默把她看完的信件整理好,会在她对着信纸发呆时,递上一杯温热的水。偶尔,他也会看似随意地提起:“今天师部开会,政委也提到了《绿军装》,说拍得很有意义。”
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沈青禾知道,来自他那个层面,已是极高的褒奖。
这日,沈青禾正在家属工厂和张主任商量新一批手工品的图样,通讯员小郑气喘吁吁地跑来,脸上是抑制不住的兴奋:“嫂子!嫂子!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
“慢点说,什么好消息?”沈青禾放下手中的草图,笑着问。
“省里!省里的精神文明建设‘五个一工程’奖!《绿军装》获奖了!通知都到团部了!”小郑手舞足蹈,“听说还要去省城领奖呢!”
消息像长了翅膀,瞬间传遍了整个大院。张主任激动地握住沈青禾的手:“青禾!太好了!这是咱们整个大院的光荣啊!”工友们也纷纷围上来道贺,脸上都洋溢着自豪的笑容。沈青禾被这突如其来的喜讯砸得有些晕眩,心口怦怦直跳,一种滚烫的热流涌向四肢百骸。
晚上陆承军回来,手里果然拿着一个印着红头文件的信封。他递给沈青禾,眼神里是显而易见的骄傲:“给你的。组织上正式的通知。”
沈青禾接过,指尖微微发颤。打开一看,果然是获奖通知,邀请《绿军装》剧组主创代表参加颁奖典礼。
“我……我真的能去吗?”沈青禾有些不确定地看向陆承军。这个年代的女性,尤其是军属,能走出家庭、在更大的舞台上获得认可,并非易事。
陆承军目光沉稳,语气坚定:“当然。这是你应得的荣誉。”他顿了顿,补充道,“我陪你一起去。”
颁奖典礼在省城的礼堂举行,庄重而热烈。沈青禾穿着自己最好的一套便装——还是用陆承军的旧军装改的,款式简单却整洁利落。陆承军则是一身笔挺的军常服,陪在她身边,像一棵沉默而可靠的白杨。
当听到“《绿军装》,优秀电视剧奖”时,沈青禾深吸一口气,在陆承军鼓励的目光中,稳步走上舞台。聚光灯打在身上,有些炫目,台下是黑压压的领导和各界代表。她接过沉甸甸的奖杯和证书,手心沁出薄汗。
主持人将话筒递给她,请她发表获奖感言。沈青禾环视台下,目光掠过陆承军坚毅的面庞,掠过其他获奖者,最终望向虚空,仿佛看到了那些剧本原型的人物,看到了千千万万默默无闻的军人和他们的家属。
她清了清嗓子,声音带着一丝微颤,却异常清晰:
“谢谢组委会给予《绿军装》这份荣誉。站在这里,我心情非常激动。”她顿了顿,努力让声音更平稳,“这部剧,来源于最真实的生活。我要感谢部队领导的支持,感谢剧组全体同仁的努力。但最想感谢的,是这个伟大的时代,以及这个时代里,每一位平凡的守护者。”
她的声音逐渐坚定,目光也变得深邃:“是那些穿着绿军装,常年驻守边疆、刻苦训练、默默奉献的军人们;是那些在背后默默支撑、承担家庭重担、无怨无悔的军属们。他们的故事,平凡而伟大。我只是一个记录者,有幸用笔尖触碰到了这些真实的温暖和力量。”
台下响起热烈的掌声。沈青禾看到前排几位身穿军装的老领导在微微点头,也看到陆承军注视着她,那双平日里锐利沉稳的眸子里,此刻盛满了毫不掩饰的赞许和深情。
“这份荣誉,”沈青禾举起奖杯,声音有些哽咽,“属于每一位绿色的身影,属于每一个无私付出的家庭。谢谢大家!”
掌声如潮水般再次涌来。沈青禾鞠躬致意,一步步走下舞台。陆承军迎上前,很自然地接过她手中的奖杯,另一只手轻轻握了握她的手臂。没有过多的言语,但那瞬间的力量传递,却比任何拥抱都让她感到安心和满足。
回去的火车上,沈青禾靠着车窗,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田野和村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奖杯放在小桌板上,在夕阳下折射着温暖的光泽。
“累了就睡会儿。”陆承军将水壶递给她。
沈青禾摇摇头,转过头看他:“承军,你说,我写的那些,真的能被人记住吗?”
陆承军看着她,目光深邃:“只要真诚,就能打动人心。今天台下很多人的眼睛是红的。”他顿了顿,语气是罕见的柔和,“青禾,你做了件很有意义的事。”
沈青禾笑了,眼眶微微湿润。她将头轻轻靠在他坚实的肩膀上,感受着车厢规律的晃动。从现代猝死的小编剧,到七十年代意外获得新生的军嫂,再到今天站在省级领奖台上的编剧,这一路走来,有艰辛,有坎坷,但更多的是温暖、成长和收获。
荣誉是暂时的,但创作带来的感动,以及被时代和被身边这个人认可的价值感,将永远铭刻在心。她知道,未来的路还很长,但只要有他在身边,只要手中的笔还能书写真实与美好,她便无所畏惧。
车窗外的夕阳将天际染成一片绚烂的橘红,正如他们脚下这条越走越宽阔的人生路,充满希望,温暖而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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