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看到“一百三十七口，无论老幼，尽数屠戮”时，乔国公猛地攥紧了拳头，指节发出咯咯声响，虎目之中瞬间布满血丝，那是同为边军、对平民遭此屠戮最直接的同仇敌忾与愤怒！
“陛下！”乔峥霖率先出列，声音洪亮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北狄此举，形同宣战！若不大举反击，以血还血，我大周威严何存？边境百姓何以安枕？臣，乔峥霖，请旨率兵出征，必踏平敌寇，收复失地，以慰枉死冤魂！”他声若洪钟，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
兵部尚书紧随其后，语气则更为审慎：“陛下，乔国公忠勇可嘉。然北狄选择此时发难，时机微妙。雁回关外地形复杂，敌军已据险而守，仓促出兵，恐中埋伏。当务之急，应是速调附近关隘兵马驰援雁回关，稳固防线，同时查明敌军虚实与真正意图，再图反击。”
户部尚书也赶紧出列，面带难色：“陛下，国库……近年来各地赈灾、河工花费甚巨，若此刻大规模用兵，钱粮调度恐难以为继，需从长计议啊……”
“钱粮钱粮！难道就因钱粮，便任由敌寇屠戮我大周子民吗？！”乔峥霖怒视户部尚书。
“乔国公！下官并非此意，只是……”
“只是什么？难道要等北狄的铁蹄踏破雁回关，兵临城下，再去筹措钱粮吗？”
几位大臣顿时争论起来，主战、主稳、主缓，意见不一，御书房内一时充满了火药味。
沈穹面无表情地听着，目光却扫向了始终沉默的沈奕宸：“宸儿，你有何看法？
沈奕宸上前一步，目光沉静，声音清晰而冷静，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父皇，诸位大人。北狄此举，绝非简单的边境摩擦。其一，时机巧合，永昌侯刚倒，朝局未稳，他们便动手，若非巧合，便是朝中有人与之暗通款曲，此乃内忧。”
他顿了顿，继续道，条理分明：“其二，屠村占村，手段残忍，意在激怒我军，诱使我方仓促出击。若我军主力被其牵制于苦水村一线，其真正主力或可从他处突破，此乃声东击西之策。其三，苦水村虽小，却扼守通往雁回关侧翼的要道，战略位置重要。其意图，恐不止于劫掠挑衅，而是意图以此为跳板，图谋更大。”
他的分析鞭辟入里，既点出了潜在的内部危机，又剖析了敌人的战略意图，让刚才争论的几位大臣都陷入了沉思。
“因此，”沈奕宸总结道，目光坚定地看向沈穹，“儿臣认为，当务之急，并非立刻大军征讨复仇。而是应立刻做三件事：第一，严密监视北狄主力动向，同时彻查朝中与北狄可能存在的勾结，清除内患；第二，命雁回关守军固守待援，不可轻易出击，同时派遣精锐小队，侦察敌情，摸清其兵力部署与真实意图；第三，即刻开始秘密调集粮草，整训军队，做好大战准备。待时机成熟，内患既除，敌情明朗，再以雷霆之势，一举荡平敌寇，方为上策！”
他这番言论，既有武将的决断，又不失文臣的谋略，更兼顾了国库的现实，显得极为老成持重。
乔峥霖看着侃侃而谈的沈奕宸，眼中闪过一丝激赏，虽觉不够痛快，但也明白这才是最稳妥之法。其余几位尚书也纷纷点头，认为此策周全。
沈穹深邃的目光在沈奕宸脸上停留片刻，终于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就依六皇子所言。枢密院即刻拟定方略，兵部调兵遣将，户部设法筹措第一批粮草。乔峥霖，”
他看向乔国公，“你熟悉北境，由你坐镇枢密院，统筹此次应对事宜。宸儿，你负责协助乔国公，并动用一切力量，给朕把朝中可能存在的‘内鬼’挖出来！”
“臣（儿臣）领旨！”乔峥霖与沈奕宸齐声应道。
后宫，凤仪殿
皇后姜念钰并未安寝。御书房深夜急召重臣的消息，早已传到了她的耳中。她斜倚在凤榻上，指尖无意识地捻着一串碧玉珠，眉头紧锁。
“北境……狄戎……”她低声咀嚼着这几个字，心中那股不安越来越浓。这场战事来得太突然，太巧合。永昌侯刚倒，边境就燃起烽火，这背后若是无人操纵，她绝不相信。
她首先想到的是自己的儿子，年仅十四岁的十三皇子沈奕宁。他还那么小，若朝局因战事动荡，他该如何自处？一股强烈的冲动让她想立刻派人去将儿子接到自己身边来。
但她的手抬起，又缓缓放下。
不行。此时将奕宁接来，目标太大，反而容易将他置于风口浪尖。太子一党虽暂时蛰伏，但谁知道他们会不会趁乱做些什么？还有沈奕宸……他如今风头正盛，若在此战中再立下功劳……
姜念钰的美眸中闪过一丝冷厉与担忧交织的复杂神色。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悸动，对身旁的心腹嬷嬷沉声吩咐：
“传本宫懿旨，加派一倍人手护卫重华宫，所有饮食起居，需经三重查验，不得有任何闪失。没有本宫手谕，任何人不得随意接近十三皇子。还有，让咱们的人，盯紧东宫和……宸王府的动向。”
“是，娘娘。”嬷嬷领命，悄无声息地退下。
姜念钰独自坐在空旷的殿内，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手中的佛珠越捻越快。山雨欲来，这深宫之中，又何尝不是另一个战场？她必须为她的儿子，在这惊涛骇浪中，寻得一线生机。
重臣们领命而去，各自奔赴岗位，整个京都的军政机器开始围绕北境危机高速运转起来。然而，御书房内的沈穹，却并未立刻歇息。他屏退了左右，只留下心腹内侍在门外守候。
烛火跳跃，映照着他深沉难测的面容。他指尖轻轻敲击着御案，脑海中反复回放着方才沈奕宸那番冷静到近乎冷酷的分析。条理清晰，谋定后动，确实是最佳应对之策。但……这应对之策，是否来得太过“及时”和“完美”？
“传陈怀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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