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天起,政深夜的修行,多了一个固定的观众。
那个名叫赵高的男孩,几乎每晚都会准时地、悄悄地,出现在那堵半人高的土墙上。
他不再出声打扰,只是趴在墙头,用那双亮晶晶的眼睛,一言不发地看着政在月光下一次又一次地挥剑。
他的目光,像一根无形的丝线,始终牵引在政的身上。
那目光里,混杂着多种复杂的情绪——有对力量的羡慕,有对政的身份的好奇,但更多的,是一种深切的、难以言喻的孤独。
政能读懂那份孤独。
因为,她自己也是孤独的。
两个被囚禁在各自牢笼里的孩子,隔着一堵墙,用一种最诡异的方式,进行着无声的陪伴。
政没有再驱赶他,也没有与他交流。
她只是默许了他的存在,继续着自己枯燥的修行。
她在等待,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撒下她的第一份饵。
她在观察赵高。
她发现,这个男孩的身上,有着一种与他年龄不符的、过度的谨慎和怯懦。
他似乎很怕被人发现,每一次听到巷子里有脚步声传来,都会立刻像受惊的兔子一样,把脑袋缩回墙后。
他还很瘦,比同龄的政还要瘦弱,脸色也有些苍白,似乎长期营养不良。
这与他能住在这种宅子里的身份,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这些细节,都让政更加坚信,赵高的身世,绝不简单。
他很可能和自己一样,也是一个寄人篱下、身不由己的质子,只不过,他的牢笼,是隔壁那座看不见的院子。
机会,在一个下着小雨的夜晚来临了。
那天晚上,雨丝冰冷,政没有去院子里练剑,只是坐在廊下,借着屋里透出的微光,擦拭着她的那柄宝贝短剑。
墙头上,那个小小的身影,依旧如约而至。
他似乎有些失望,看到政没有练剑,只是呆呆地坐着。
雨渐渐大了起来,冰冷的雨点打湿了他的头发和衣服。
但他依旧没有离开,只是固执地趴在那里,看着廊下的政,仿佛这是他一天中唯一有意义的事情。
政知道,时机到了。
她站起身,走回屋里。
片刻之后,她又走了出来。
她的手里,多了一个小小的、用油纸包着的东西。
那是清瘦男人三天前送来的点心,一块做工精致的粟米糕。
政自己并没有吃,她对这些甜食早已没有了兴趣,只是留了下来。
她走到墙边,抬起头,看向那个在雨中瑟瑟发抖的身影。
这是自那晚之后,她第一次主动看向他。
赵高的身体一僵,眼神里充满了紧张和不安。
政没有说话。
她只是伸出手,将那个油纸包,轻轻地放在了墙头上,然后便转身,回到了廊下,继续擦拭她的剑,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墙头上的赵高,呆住了。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那块近在咫尺的、散发着淡淡甜香的油纸包。
雨水打湿了油纸,将那点心的形状勾勒得更加清晰。
他咽了口唾沫,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他看了看廊下那个冷漠的、头也不回的背影,又看了看墙头上的点心。
犹豫了很久,很久。
最终,饥饿和渴望,战胜了恐惧和自尊。
他伸出颤抖的、被雨水打得冰冷的小手,飞快地抓起那个油纸包,然后像偷到了宝贝的耗子一样,猛地将头缩了回去。
墙那边,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急切的拆纸声,以及压抑的、狼吞虎咽般的咀嚼声。
政的嘴角,在无人看见的黑暗中,微微上扬。
鱼儿,上钩了。
这块粟米糕,就是她撒下的第一份饵。
它很简单,但却蕴含着极其丰富的意味。
首先,它是一种施舍。
这种施舍,会立刻在她和赵高之间,建立起一种不平等的、上位者对下位者的权力关系。
她,是那个拥有资源并可以随意支配的人。
而他,是那个需要被馈赠才能满足欲望的人。
这种不平等,是未来一切控制的基础。
其次,它是一种共谋。
她将自己的食物分给了他,这本身就是一种秘密的分享。
这个秘密,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
共同的秘密,是建立信任和依赖的最快途径。
从他接受这块点心开始,他们之间就多了一层除了偷窥之外的、更深的联系。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它是一种投资。
政在用这块微不足道的点心,投资赵高心中那份最原始的欲望。
她要让他知道,跟着她,能得到他想要的东西。
今天是一块点心,明天,或许就是别的东西——力量,地位,或者复仇的机会。
从那天晚上开始,这场无声的投喂,成了她们之间新的默契。
每隔几天,政都会将吕不韦送来的、她自己不吃的点心,放在墙头上。
而赵高,也从最初的惶恐不安,变得渐渐坦然。
他会在拿到点心后,在墙那边,用一种极小的、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一句:“……谢谢。”
政从不回应。
她依旧是那个冷漠的、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孤僻公子。
她要让他习惯这种单向的、不求回报的恩惠。
她要让这份恩惠,像水滴一样,一点一滴地,渗透进他那颗干涸、孤独的心里,让他在不知不觉中,对自己产生一种混杂着敬畏、感激和依赖的复杂情感。
她不需要他的忠诚。
忠诚是不可靠的,是可以被随时背叛的。
她需要的,是一种更稳固的东西——由恐惧、利益和习惯所共同编织而成的、无法挣脱的锁链。
而这块小小的、香甜的粟米糕,就是这条锁链的,第一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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