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兴集团顶楼的私人茶室内，檀香袅袅。高明远换上了一身中式盘扣的藏蓝色绸衫，坐在价值不菲的紫檀木茶海前，动作行云流水地冲泡着极品金骏眉。他神情专注，姿态优雅，仿佛只是一位沉浸在茶道中的儒商，而非正身处风暴中心的黑道枭雄。
坐在他对面的，是一位五十多岁、穿着行政夹克、气度沉稳的男子。此人姓郑，是省公安厅一位颇有实权的副厅长，虽非张劲松那样的核心领导，但在某些领域话语权不小，与高明远相识多年，私下有些。
郑厅长，请。高明远将一盏澄澈透亮、香气馥郁的茶汤推到对方面前，笑容温和，这是今年武夷山核心产区头春的头采，数量极少，我特意留着，就等您来品鉴。
郑厅长端起茶杯，先观其色，再闻其香，然后小酌一口，微微闭目，半晌才赞叹道：好茶！汤色金黄透亮，香气清幽持久，入口甘醇，回味无穷。高董这里，果然都是好东西啊。
郑厅长是懂茶的行家。高明远笑道，一点心意而已，您喜欢就好。
两人寒暄品茶，看似闲适，但茶室内的空气却隐隐透着一种心照不宣的紧张。几巡茶过后，高明远轻轻放下茶杯，脸上的笑容淡去几分，叹了口气：郑厅长，不瞒您说，最近我这心里，实在是堵得慌啊。
郑厅长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抬眼看了高明远一眼，不动声色地问：哦？高董事业做得这么大，还有什么烦心事？
还不是因为那个李四海！高明远作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这个混账东西，仗着在我集团里担任个安保职务，在外面胡作非为，竟然牵扯到一些违法乱纪的事情里去！现在被省厅抓了，我也是既震惊又痛心！是我管教不严，识人不明啊！
他巧妙地将李四海的行为定性为个人行为，与龙兴集团进行切割。
郑厅长微微颔首，语气平淡：李四海的案子，是张劲松副厅长亲自在抓，证据确凿，性质恶劣。依法处理，是必然的。
是是是，依法处理，我完全支持，绝无二话！高明远连忙表态，随即话锋一转，只是……郑厅长，您也知道，我们龙兴集团是江城的重点企业，这些年为地方经济发展、税收就业，也算是做出了一点微薄贡献。树大招风啊，现在外面有些传言，实在是……唉，让人寒心。
他观察着郑厅长的神色，继续道：尤其是督导组进驻以后，好像……好像对我们集团有些误解，调查的方向也有些……过于集中了。这难免会影响企业的正常经营和投资者的信心。我高某人行得正坐得直，倒是不怕查，只是担心……长此以往，会对江城的经济环境造成不必要的负面影响啊。
郑厅长慢慢品着茶，没有立刻接话。他当然明白高明远的意思，这是想让他帮忙在省厅和督导组那边一下，至少不要把火烧得那么旺。
高董，郑厅长放下茶杯，语气依旧平稳，督导组是中央派下来的，他们的工作，省厅自然是全力支持和配合。至于调查方向，那是督导组根据线索和证据来决定的，我们不好干预。清者自清，如果龙兴集团确实没有问题，相信督导组也会给出公正的评价。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既表明了立场，又没给任何承诺。
高明远心中暗骂一声老狐狸，但脸上笑容不变：郑厅长说得是，清者自清，我当然是相信组织和法律的。只是……他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些声音，有时候，下面的人办事，可能会因为理解偏差或者方式方法问题，造成一些不必要的误会。还希望郑厅长能在合适的场合，帮忙客观地说明一下情况，毕竟您对江城、对我们企业还是比较了解的。
说着，他看似随意地拍了拍手。茶室的门被轻轻推开，阿昌捧着一个细长的、用锦缎包裹的卷轴走了进来，恭敬地放在茶海上，然后无声退下。
郑厅长，您是文化人，懂得欣赏。高明远一边说着，一边小心地解开锦缎，展开卷轴。里面是一幅装裱精美的水墨山水画，笔墨苍润，气韵生动，一看就知出自名家之手，价值不菲。这是前段时间偶然得来的，明代一位不太出名但功力深厚的画家的真迹，放在我这里，实在是明珠暗投了。知道您好这个，宝剑赠英雄，还请您笑纳，帮忙品鉴品鉴。
这哪里是品鉴？这分明就是行贿！而且是以这种更隐蔽、更的方式进行。
郑厅长的目光在那幅画上停留了几秒，眼神深处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他沉默着，没有立刻拒绝，也没有接受，手指无意识地在茶杯边缘摩挲着。
高明远也不催促，只是静静地等待着，脸上带着诚恳的笑容，心里却在快速盘算。他知道，这位郑厅长并非铁板一块，有其自身的和。在如今这个关键时刻，他必须不惜代价，打通一切可能的关节，至少要让省厅内部出现不同的声音，减缓督导组调查的节奏和压力。
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茶室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最终，郑厅长缓缓开口，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高董，你的，我领了。但这幅画……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高明远的心往下一沉。
但郑厅长接下来的话，又让他燃起一丝希望：至于你说的情况……我会在适当的范围内，基于事实，进行客观反映。但是，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严肃，高董，我也要提醒你，现在是特殊时期，督导组盯着，张劲松副厅长也盯着。有些线，不能碰；有些事，不能做。你好自为之。
说完，郑厅长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襟：茶很好，谢谢高董款待。厅里还有事，我先告辞了。
他没有再看那幅画一眼，径直走出了茶室。
高明远脸上的笑容在门关上的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阴鸷。郑厅长虽然没有收下画，但也没有把路完全堵死，那句在适当的范围内客观反映，留下了操作的空间。但这远远不够！他需要的是更直接、更有力的干预！
妈的！一个个都滑得像泥鳅！高明远低声骂了一句，烦躁地揉了揉太阳穴。他知道，光靠这种手段，恐怕难以扭转大局了。必须要有更硬的牌，或者……更狠的手段！
他走到窗边，看着楼下川流不息的车流，眼中闪过一丝疯狂。既然正常的途径走不通，那就别怪他用非常规的手段了。他拿起内部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声音冰冷：
阿昌，准备一下，启动b计划。目标……赵刚！要快，要干净！
高明远的行动，看似取得了一丝微弱的进展，实则将他推向了一个更危险的境地。在意识到常规手段难以奏效后，他决定铤而走险，将目标对准了正在全力搜寻线人的赵刚。江城的暗流，因为他的这个决定，变得更加汹涌和致命。
（第三十二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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