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西工业区，红星服装厂。
这里的天空是灰蒙蒙的，就像这家厂子现在的处境一样。
大铁门上的红漆斑驳脱落，像是老人脸上剥落的老年斑。厂房里静悄悄的，听不到机器的轰鸣声，只有偶尔几声沉重的叹息。
林晚和苏晓晓站在厂门口，手里拿着刚从林家书房“骗”来的巨额支票（划掉，是家族投资）。
“姐，你确定是这里？”
苏晓晓看着那个摇摇欲坠的厂牌，“这地方……感觉比我那个还没修好的服务器还要脆弱。”
“就是这里。”
林晚推了推墨镜，遮住眼里的那一丝不忍，“全城最后一家还在坚持手工整烫的老厂子。他们的老师傅，手艺一绝。”
“可是……”
苏晓晓指了指旁边，“那个新建的工业园，全自动化流水线，只要按个按钮，衣服就像流水一样出来了。为什么要选这个快要进IcU的老古董？”
林晚没有直接回答。
她径直走进了那个显得有些萧瑟的车间。
车间里，没有年轻人。
清一色的，都是头发花白的大爷大妈。
他们有的在擦拭那台已经停摆很久的缝纫机，有的在角落里收拾着自己的水杯和饭盒，还有的，正围坐在一起，抽着几块钱一包的劣质香烟，眼神空洞地看着天花板。
那是一种等待宣判的死寂。
“来了来了！买家来了！”
那个一直点头哈腰陪在旁边的胖厂长，突然喊了一嗓子，声音里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兴奋。
就像是一个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的一根稻草。
所有人的目光，“刷”地一下看了过来。
那些目光里，有好奇，有期盼，但更多的是一种畏惧和不安。
他们知道，这可能是他们最后的机会。
也可能是他们彻底失业的丧钟。
“两位林总，来看看！”
胖厂长搓着手，一脸讨好地介绍，“我们这厂子虽然旧了点，但底子还在！地皮虽然不值钱，但……但这机器还能转！只要……”
他咬了咬牙，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
“只要你们肯收，价格好商量！哪怕……哪怕只要地皮也行！”
听到“只要地皮”四个字，角落里那几个老工人的背瞬间佝偻了下去。
他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机器会被当废铁卖掉，厂房会被推平，而他们这些除了做衣服什么都不会的老家伙，将彻底被这个时代抛弃。
“谁说我要地皮了？”
林晚的声音突然响起，清脆得像是一声惊雷。
她环视了一圈，目光扫过那一张张布满皱纹的脸，扫过那些被擦得锃亮的缝纫机，最后停在了那个胖厂长身上。
“我要的，是人。”
“是这些干了一辈子，闭着眼睛都能把线走直的老师傅。”
全场愣住了。
胖厂长张大了嘴巴，以为自己听错了：“林总，您……您开玩笑吧？这些老伙计……手脚慢，跟不上现在的快时尚啊！您要是嫌累赘，我可以负责把人都遣散……”
“遣散？”
林晚冷笑一声，摘下墨镜，那双平时总是带着几分戏谑的眼睛，此刻却格外认真。
“现在的快时尚是什么？是线头乱飞？是一洗就烂？还是那种穿在身上像塑料袋一样的质感？”
她走到一位正在收拾东西的大妈面前，拿起她手里的一件样衣。
那是一件很老土的的确良衬衫。
款式虽然是十年前的，但走线平整，针脚细密，甚至连扣眼都锁得整整齐齐。
这种手艺，现在的机器做不出来。
现在的年轻人，更不愿意学。
“这种东西，才是真正的奢侈品。”
林晚把衬衫轻轻放下，转过身，面对着所有人。
“各位师傅，我是晚月集团的林晚。”
“我知道，你们可能没听说过我们，觉得我们是群瞎胡闹的小丫头片子。”
“但我想告诉你们，从今天起，这里不用拆，机器不用卖，你们……也不用走。”
她从包里掏出一份早已准备好的合同，拍在那个满是划痕的裁剪台上：
“晚月集团，全资收购红星服装厂。”
“不仅保留所有员工编制，工资上浮百分之二十！五险一金全交！”
“我要把这里，变成我们‘晚月’最高端的生产线——国潮手工坊！”
死一般的寂静持续了足足三秒钟。
然后，“轰”的一声，人群炸开了。
那个胖厂长腿一软，差点跪在地上，眼泪瞬间就下来了。
那些原本眼神空洞的大爷大妈们，一个个不敢置信地捂住嘴，有的甚至偷偷掐了自己一把，生怕是在做梦。
“这……这是真的吗？”
“不用走了？还能涨工资？”
“这小姑娘……是菩萨下凡吗？”
苏晓晓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幕，心里也被触动了一下。
她一直以为，商业就是数据，是效率，是优胜劣汰。
但今天，她看到了商业的另一种温度。
那就是——给那些被时代列车落下的人，补一张票。
“当然是真的。”
苏晓晓也走上前，站在林晚身边，拿出了那台随身携带的平板电脑：
“不过，各位师傅，有一点咱们得先说好。”
“咱们以后做的衣服，可能跟你们以前做的不太一样。”
她手指滑动，屏幕上出现了一系列设计图。
不是那些一本正经的衬衫西裤。
而是印着巨大的表情包、写着沙雕文案的卫衣；是把传统刺绣和赛博朋克结合在一起的汉服；是各种脑洞大开、让人看了就想笑的设计。
“这……”
一位头发花白、戴着老花镜的老师傅颤巍巍地走上前。
他是厂里的技术骨干，老张头。干了四十年的裁缝。
他盯着屏幕上那个翻着白眼的“栓q”土豆，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字。
那种表情，就像是看到了外星人。
“小林总啊，”老张头抬起头，眼神里既有感激，又有着深深的担忧，“你们愿意收留我们这帮老骨头，我们感激不尽。”
“但是……”
他指了指那个土豆：
“我们以前做的，都是中山装、列宁装，最花哨的也就是个碎花裙子。”
“你们这些……花里胡哨的，甚至有点……有点不正经的东西。”
“我们这些老古董，能行吗？”
“万一给你们做坏了，砸了你们的牌子，那我们罪过可就大了啊。”
周围的老师傅们也纷纷点头。
他们不怕苦，不怕累。
就怕自己真的老了，跟不上这群年轻人的思维，最后还是成了累赘。
看着这些小心翼翼、生怕自己没用的老人们，苏晓晓笑了。
那种笑，是发自内心的尊重和鼓励。
她收起平板，走过去握住老张头那双布满老茧的手：
“师傅，您说什么呢。”
“我们要的就是您的手艺，要的就是您那一针一线的稳当。”
“至于款式嘛……”
苏晓晓俏皮地眨了眨眼，指着那个“栓q”土豆：
“这不叫不正经，这叫‘潮流’，叫‘态度’！”
“而且，为了让大家更快地适应咱们的新风格……”
她转头看向林晚，两人默契地对视一笑。
苏晓晓大声宣布：
“我决定了！咱们厂转型的第一件事，就是换工服！”
“以后，咱们全厂几百号人，不管男女老少，工服背后都要印上这个土豆，再加两个大字——”
“栓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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