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林建业于沈家阳台上,收获了那份足以支撑他走过漫长黑夜的灵魂契约时,帝国装备总局b栋三楼的角落里,祝云山正忍受着另一种截然不同的煎熬。
如果说帝国统帅部是“政治”的漩涡,那装备总局就是“学术”的圣殿——或者说,是“教条”的堡垒。
b栋三楼,是整个总局地位最显赫的“蒸汽动力与传动研究室”。这里是帝国工业的心脏,也是凯勒教授“要塞理论”的技术大本营。
巨大的开放式绘图室内,安静得只剩下三种声音:通风管道的沉闷嗡鸣,绘图铅笔在巨大图纸上摩擦的“沙沙”声,以及远处测试间传来的、高压蒸汽继电器清脆的“咔嗒”声。
空气中弥漫着高级润滑油、臭氧和图纸木浆的混合气味。
这里是“主流”的世界。
在绘图室的中心区域,那些光线最好、桌面最宽敞的位置,工程师们正伏在图纸上,他们的神情专注而骄傲。
他们是帝国的精英,是凯勒教授的门徒。
他们的图纸上,是帝国最引以为傲的杰作:为博格大公“主宰”级战列舰设计的万吨级蒸汽轮机核心;“永固防线”上,全电传动的巨型要塞炮供弹系统;甚至还有人,在研究如何将小型蒸汽核心,塞进“海军陆战队”的两栖登陆艇。
而祝云山,坐在三楼的最北端,紧挨着通往杂物间的后门。
这里是通风管道的死角,空气沉闷,光线昏暗。他的桌子只有别人的一半大,上面堆满的,不是激动人心的蓝图,而是无人问津的《往年设备损耗报告》和《共同体民用机械结构分析》。
这就是他的“冷板凳”。
他年仅二十二岁,却是装备总局里最“臭名昭着”的异端。
“祝,b区的蒸汽冷凝管线图,你校对完了吗?”
一个声音传来。研究室的主管,一个戴着金边眼镜、神情严谨的中年人,正站在他桌前。他没有走近,而是刻意保持着两米的距离,仿佛祝云山桌上的灰尘会传染。
“报告主管,校对完了。”祝云山站起身,从一堆文件中抽出那份图纸。
主管接过图纸,只扫了一眼,就皱起了眉头:“这里,c-3接口的压力阀参数,你为什么用红笔标注了‘建议更换为内循环泄压阀’?谁给你的权力修改标准图纸?”
“主管,现有的弹簧式泄压阀在高压下有千分之三的失效几率,如果管线过热,会导致……”
“够了。”主管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祝云山,你的职责是‘校对’,不是‘设计’。凯勒教授亲自审定过的标准图纸,轮不到你来‘建议’。”
“可是,数据模型显示……”
“我不想听你的‘模型’!”主管的声音提高了几分,引来了中心区工程师们好奇的目光,“我只想提醒你,你的导师已经退休了。现在,没有人再为你那些‘异端’想法撑腰。收起你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老老实实地做你的报表。明白吗?”
祝云山扶了扶那副厚厚的眼镜,镜片遮住了他的眼神。他低下头:“……是,主管。”
“哼。”主管拿着图纸,转身离去,嘴里还低声咕哝着,“真是个怪胎,和内燃机一样肮脏、不可理喻。”
周围的目光扫了过来,带着嘲弄和鄙夷,随即便移开了。就像看待一件碍眼、但又无害的家具。
祝云山重新坐下。
他就是这间“圣殿”里的“肮脏”。
他的导师,帝国上一代最顶尖的动力学专家,因为在晚年时,对“内燃机”这种“旁门左道”产生了兴趣,而在郁郁不得志中退休。而祝云山,作为他唯一的学生,被“发配”到了这个最主流的蒸汽研究室,坐上了这张最边缘的“冷板凳”。
他的工作,就是处理这些无人问津的“垃圾”——校对旧图纸,分析共同体的“民用”废铁。
所有人都认为,这是对他的一种羞辱。
“嘿,祝。”
隔壁桌,一个同样被边缘化的老绘图员,同情地凑了过来。
“别往心里去。主管他就是凯勒教授的忠实走狗。忍忍吧,等过两年,你申请调去后勤部,也比在这受气强。”
祝云山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又从堆积如山的文件里,抽出了一份新的报告——《北境第117师霍夫曼部战损武器残骸(照片)分析申请》。
这是他三天前递交的。
自从那晚,他跟着林建业,在北境黑石山隘口的泥泞中,亲手触摸了那台共同体的V8发动机后,他就再也无法平静。
那台发动机!那粗糙、蛮横、却又高效得不可思议的杰作!
它像一道惊雷,劈开了他所有的迷茫。它证明了他过去五年,在这张“冷板凳”上推演的成千上万条公式,全都是正确的!
“内燃机”才是未来!
但他什么也不能说。
他知道,那台V8发动机的实物,已经被楚天雄上将的人秘密运走藏匿。而他,必须坐在这里,继续扮演这个“无害”的“怪胎”。
他打开那份申请报告。上面用红墨水盖着一个刺眼的大章:“驳回”。
理由是:“与本室研究方向无关”。
祝云山面无表情地将这份“驳回”的报告,塞进了抽屉。
他重新拿出一张空白的报表纸,但握着铅笔的手,却在微微颤抖。
他没有在写报表。
他在纸张的角落,飞快地默写着一组数据——那是他在黑石山隘口,仅凭记忆和触摸,估算出的共同体V8发动机的缸径、冲程和压缩比。
他不能画图,不能公开计算。
他只能用这种方式,在这张冰冷的、被所有人鄙视的板凳上,为那个“异端”的未来,保留着最微弱的火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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