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地机修库的切割声终于停了。
那台曾经无比威猛的原型车一号,此刻已经变成了一地整整齐齐的零件和钢板。何山看着满地的残骸,眼神里多少带着点心疼,但他很快就调整了情绪,指挥着刘承风把切下来的钢板分类堆放。
祝云山蹲在电弧炉旁,手里拿着一块刚刚冷却的样本钢块。他的脸色比那块灰扑扑的金属还要难看。
这是他尝试重铸的第一块装甲样本。
按照他的设计,二号车将采用大倾角装甲,这就意味着必须把一号车上那些厚重的垂直钢板重新熔炼、锻造、压延成更薄、更具韧性的形状。
理论上,这在物理层面是可行的。
但现实给了他狠狠一记耳光。
高平!
祝云山沙哑地喊了一声。
站在门口的高平走了过来,手里提着那支经过特殊改装的大口径狙击步枪。
试一下。
祝云山把那块巴掌厚的样本钢块放在了五十米外的测试台上。
高平没有废话,举枪,瞄准,扣动扳机。
砰!
一声脆响。
那块钢样本没有像祝云山预期的那样弹开子弹,或者是留下一个浅浅的弹坑。
它像一块受到重击的玻璃一样,瞬间崩裂成了无数碎片。
何山和刘承风都停下了手里的活,呆呆地看着那一地碎渣。
脆性断裂。
祝云山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怎么会这样?何山跑过去,捡起一块碎片,断口处呈现出一种粗糙的颗粒状,这玩意儿以前可是能抗住穿甲弹的A级钢啊!怎么一回炉就变成脆饼了?
因为我们毁了它的灵魂。
祝云山站起身,把手里的数据板狠狠摔在地上。
这些A级钢板,也就是博格送来的那些垃圾,它们之所以硬,是因为在皇家兵工厂里经过了最严苛的热处理。渗碳、淬火、回火,每一步的温度控制都精确到度,冷却介质的配比也是最高机密。
我们在切割和重熔的过程中,破坏了它原本的晶体结构。
祝云山指着那台简陋的电弧炉。
我们现在的设备,只能把它烧红,变软。但我们不知道怎么让它重新变硬,还要保持韧性。我们没有热处理曲线图,也没有专用的淬火油。
我们造出来的,不是装甲,是棺材板。
机修库里一片死寂。
这是一个致命的死结。
他们有设计图,有原材料,有熟练的工人和天才的工程师。但他们缺乏工业文明中最核心的东西——工艺数据。
这就像给了一个厨师顶级的食材,却不给他菜谱,也不给他控火的灶台,让他凭空做出一道国宴名菜。
那就用土办法。何山咬着牙说,我以前在铁砧巷,见过那些老铁匠淬火。用水,用油,甚至用尿!我们一个个试!总能试出来!
没用的。祝云山摇头,眼神空洞,这不是打菜刀。这是特种合金钢。每一种合金成分的微小变化,对应的热处理温度都不一样。我们有二十四天,也就是五百七十六个小时。我们要试多少次?一万次?十万次?
等我们试出来,林建业的尸体都凉了。
林建业一直站在旁边,沉默地看着这一切。
他不懂冶金,但他懂人性,也懂战争。
他走上前,捡起一块崩裂的钢片。
边缘锋利,质地脆硬。
这确实不是能上战场的材料。如果用这种东西造出二号车,博格的教导团甚至不需要开炮,只要用机枪扫射,就能把他们打成筛子。
我们缺的不是材料。林建业开口了,声音平静。
我们缺的是知识。
祝云山惨笑一声。知识?这种级别的冶金工艺,是帝国的最高机密。除了皇家兵工厂,就只有装备总局的核心档案室里有。我们现在是流放犯,是被监管的嫌疑人,去哪弄这些知识?
去偷吗?夜莺都做不到。
林建业没有理会祝云山的绝望。他的大脑在飞速运转,搜索着每一个可能的破局点。
谁有这些数据?
皇家兵工厂。装备总局。
还有谁?
林建业的目光落在了墙角那堆还没来得及烧掉的废纸上。
那是之前刘承风从镇上带回来的旧报纸和杂志,用来引火用的。
其中一张皱巴巴的报纸上,一个标题引起了林建业的注意。
《帝国工程学的巅峰——凯勒教授将在帝都大学举办年度公开讲座》。
林建业走过去,捡起那张报纸。
那是三天的报纸。
讲座的时间,就是明天。
凯勒。
林建业看着那个名字。那个把他们视为蝼蚁、视为异端的学术权威。那个设计了蒸汽要塞、掌握着帝国最顶尖技术的傲慢老头。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有一个人知道如何处理这些该死的A级钢,那一定就是凯勒。
而且,他要办讲座。
公开讲座。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林建业的脑海中成形。
他转过身,看着垂头丧气的众人。
祝工。林建业问,如果让你面对面问凯勒一个问题,你能问出我们要的答案吗?
祝云山愣住了,他像看疯子一样看着林建业。
问凯勒?他恨不得把我们踩死!他怎么可能告诉我们核心数据?而且,那是公开讲座,他讲的肯定都是些大路货理论,怎么可能涉及军事机密?
他不讲,不代表我们不能问。林建业的眼神变得锐利,他是个傲慢的人。傲慢的人,最受不了的就是当众被质疑,被挑战。
如果我们能在他的专业领域,当着所有学生和学者的面,把他逼到墙角。为了维护他的权威,为了证明他的理论是完美的,他会不惜一切代价来反驳我们。
而在辩论中,真理往往会从缝隙里流出来。
祝云山张大了嘴巴。
这简直是……在老虎嘴里拔牙。
可是……祝云山迟疑道,我们回不去帝都。我们被禁足了。
我们不用回去。林建业看向刘承风。
刘承风,你的神经网络还能用吗?
刘承风立刻站直了身体,眼睛发亮。
能!头儿!只要给我足够的功率,我能把信号接到帝都的任何一个公共频段上!
很好。林建业说,我要你把明天的讲座,给我直播过来。
他转向祝云山。
祝云山,你准备好上课了吗?
这不是去听课。这是去踢馆。
我要你准备好最尖锐、最刁钻、最让凯勒无法回避的问题。关于材料,关于热处理,关于这一切该死的难题。
明天,我们要在无线电里,让那位高高在上的教授,亲自教我们怎么造坦克。
祝云山的呼吸开始急促起来。
他想起了在装备总局坐冷板凳的日子,想起了凯勒对他那篇内燃机论文的嘲讽。
恐惧逐渐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仇般的快感。
好。祝云山咬着牙,从地上爬起来,抓过一张白纸。
我现在就去写问题。我要问得他哑口无言,问得他不得不把肚子里的干货全都吐出来!
何山看着这两个疯子,忍不住咧嘴笑了。
偷师偷到凯勒教授头上了。这招……真他妈的损。不过我喜欢。
高平默默地把那块碎裂的钢片踢开。
只要能造出好钢,我不介意听老头子废话。
林建业把那张报纸拍在桌子上。
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明天,全员戒备。刘承风负责信号,祝云山负责提问。
我们要用凯勒的知识,来铸造埋葬他理论的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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