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修库内的电弧光闪烁不定,像是在进行一场漫长的雷暴。
何山赤裸着上身,皮肤被烤得通红,手里握着焊枪,正趴在二号车的车架上进行作业。汗水顺着他隆起的肌肉线条流下,滴落在滚烫的钢板上,发出嗤嗤的声响。
这活儿真不是人干的。何山直起腰,骂骂咧咧地摘下护目镜,以前焊那些直来直去的板子,只要对齐了就能焊。现在倒好,每一块板子都要切成古怪的角度,接缝还要开坡口,稍微歪一点,整个车体就对不上号。
祝云山蹲在一旁,手里拿着角尺和水平仪,正在一丝不苟地测量着首上装甲的角度。
五十五度。祝云山头也不抬地说道,老何,这个角度必须精确。少一度,等效厚度就会下降百分之三。多一度,内部空间就会被压缩,变速箱就塞不进去了。
何山叹了口气,重新戴上护目镜。
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难伺候。
嘴上虽然抱怨,但何山手里的活儿却一点没含糊。他是这里最好的机械师,如果不按照祝云山的要求做,他自己那关也过不去。
随着一块块经过热处理的灰蓝色钢板被拼接到位,二号车的轮廓终于清晰地展现在众人面前。
它太怪异了。
这根本不像是一辆帝国的战车。
帝国的坦克,向来以方正、威严着称。垂直的装甲,宽大的车体,像是一座座移动的城堡,彰显着帝国的力量与秩序。
而眼前这个东西,没有一丝垂直的线条。
它的首上装甲以惊人的大角度向后倾斜,一直延伸到炮塔座圈下方。侧面装甲也不是垂直的,而是带有内倾的角度。整个车体低矮、修长,像是一把被压扁的匕首,又像是一只伏在地上准备扑食的野兽。
这就叫倾斜装甲?刘承风站在脚手架上,看着这台怪模怪样的机器,虽然还没刷漆,但我总觉得它看着……有点邪性。
邪性就对了。林建业站在车头,用手抚摸着那块巨大的首上装甲,这是为了让炮弹滑开,而不是硬抗。
他看着这熟悉的线条。
那是他在另一个时空见过的经典设计。黑豹。它是主战坦克的鼻祖,是兼顾了火力、防护与机动的完美平衡点。
在这个崇尚巨舰大炮和垂直装甲的世界里,它注定是个异类。
但它也是未来。
祝工。林建业问道,内部空间怎么样?
很挤。祝云山从车体里探出头来,脸上沾满了油污,为了追求这个倾角,我们牺牲了大量的内部空间。驾驶员和机电员几乎是躺着开车的。而且……
而且什么?
而且变速箱的散热是个大问题。祝云山指了指车头下方,首上装甲倾斜下来,把变速箱捂得严严实实。虽然我有预留风道,但比起以前那种宽敞的布局,散热效率肯定会下降。
没关系。林建业说,只要跑起来,风就会灌进去。
前提是它能跑起来。何山插嘴道,这玩意的重心比一号车低多了,但是车头太重。首上装甲虽然薄了,但面积大了,加上倾斜带来的力臂,前悬挂要承受巨大的压力。
那就加强前悬挂。林建业斩钉截铁地说,把最好的液压杆都用到前面去。
三天后,车体焊接完成。
当这台半成品的战车被推出机修库,沐浴在阳光下时,所有人都沉默了。
它虽然还是一身补丁般的焊缝,虽然还没有炮塔,但那种蓄势待发的气势,已经让它与周围的废墟格格不入。
它看起来很快。高平抱着枪,冷冷地评价道。
这就是设计语言的力量。即使是静止不动,那流畅的线条也让人联想到速度。
现在,该给它装上牙齿了。
林建业看向旁边。
那里放着他们从一号车上拆下来的炮塔座圈,以及高平心心念念的那根长身管火炮。
要把这个大家伙装上去,可不容易。
因为采用了倾斜装甲,车体上方的座圈位置变小了。原来的宽大炮塔根本放不上去。
祝云山不得不设计了一个全新的炮塔。
它同样采用了倾斜设计,正面像一个猪鼻,侧面则是大角度的梯形。为了平衡那根超长火炮的重量,炮塔后部延伸出一个巨大的尾舱,既是配重,也是弹药架。
这炮塔……看着真别扭。何山看着图纸直摇头,脑袋小,脖子细,后面还拖个大尾巴。
别扭是为了活命。高平走过来,指着炮塔正面的防盾,这个形状,叫猪鼻防盾。圆弧形的表面,无论炮弹打在哪个位置,都有可能发生跳弹。这是几何学的奇迹。
你倒是懂得多。何山嘟囔了一句。
因为我不想死在里面。高平淡淡地说。
安装炮塔的工作持续了整整两天。
这是精细活。座圈的水平度误差不能超过一毫米,否则旋转起来就会卡顿。对于没有重型吊车的他们来说,这简直是个噩梦。
他们搭起了龙门架,用手动葫芦一点一点地把几吨重的炮塔吊起来,然后像穿针引线一样,小心翼翼地对准座圈。
左边一点!再左边一点!祝云山趴在车体上,眼睛死死盯着接缝,好!落!
随着一声沉闷的撞击声,炮塔严丝合缝地落在了车体上。
何山立刻钻进车里,拧紧了固定的螺栓。
转一下试试!林建业喊道。
何山在里面摇动了手轮。
伴随着轻微的齿轮啮合声,那个硕大的炮塔缓缓转动起来。
一圈,两圈。
丝般顺滑。
成了!刘承风欢呼起来。
这台代号为黑豹的原型车二号,终于有了它的完全体形态。
它静静地停在空地上,修长的炮管指向天空,倾斜的装甲反射着寒光。它不再是那个拼凑出来的弗兰肯斯坦,而是一台真正的、精密而致命的战争机器。
林建业走到车前,看着这台跨时代的杰作。
在凯勒教授的理论统治下,在博格大公的巨舰大炮阴影里,他们用一堆废铁和边角料,造出了这个异类。
它是对旧时代的嘲讽,也是对新时代的献礼。
老何。林建业回头,把油加满。
高平,把那些钨芯穿甲弹装上去。
我们要去试试它的成色。
试什么?祝云山问,我们没有靶子了。上次那个要塞炮残骸已经被打烂了。
林建业指了指远处。
在圣地边缘的一处山坳里,有一块巨大的花岗岩。那是天然的屏障,也是最坚硬的试金石。
去打那块石头。
林建业说。
我要看看,究竟是凯勒教授的理论硬,还是我们的倾斜装甲硬。
我要看看,这只黑豹,能不能咬碎这块顽石。
全员上车!
随着林建业的一声令下,五个人迅速钻进了战车。
驾驶舱里,何山握住了方向盘。这次不再是那一根粗暴的操纵杆,而是经过改进的液压助力转向。
启动!
轰——!
开山发动机发出低沉的咆哮。经过重新调校的排气声浪,比以前更加浑厚有力。
出发。
履带卷起尘土,黑豹冲出了营地。
它的速度很快,非常快。
液压悬挂在起伏的地面上疯狂工作,将颠簸化为轻柔的起伏。车体像是在海浪中穿行,而不是在乱石堆里挣扎。
这就是二号车。
这就是倾斜装甲与高机动性的结合体。
林建业坐在车长位上,感受着风从耳边呼啸而过。
他知道,他们赌对了。
这才是坦克该有的样子。
而不是那些移动的钢铁棺材。
但他还需要最后的一个证明。
那就是火力。
目标,花岗岩。距离,一千五百米。
林建业在通讯器里下令。
高平把眼睛贴在瞄准镜上。车身的平稳让他第一次感觉到了从容。
穿甲弹装填完毕。
高平的声音冷静得像是在读说明书。
开火!
轰!
长身管火炮喷出一团巨大的火焰。
整辆战车猛地一震,然后迅速恢复平稳。
一秒钟后。
远处的山坳里腾起一团烟尘。
碎石飞溅。
那块屹立了千年的花岗岩,在钨芯穿甲弹的打击下,崩塌了半边。
中了!刘承风在无线电里大喊。
林建业放下了望远镜。
这不是运气。
这是实力。
是技术、理论和勇气结合的产物。
他拍了拍座圈。
干得好,黑豹。
接下来,就是带你去见见世面了。
去见见那些傲慢的将军,去见见那些固执的教授。
去把他们的脸,打得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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