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华殿内,烛火通明,却驱不散那沉淀了多年的冰冷与孤寂。
沈青瑶并未坐在正中的凤榻上,而是斜倚在窗边的软椅中,指尖拈着一只白玉茶盏,氤氲的热气模糊了她锐利的眉眼。
东城千念踏入殿内,玄色衣袍仿佛吸走了周遭所有的光,唯有那头银发在烛火下流淌着冷冽的辉泽。
他步履从容,如同漫步自家庭院,对殿内压抑的气氛视若无睹。
“胆子不小。”沈青瑶并未抬头,声音平淡地响起,带着一丝漫不经心的嘲讽,“竟敢找到这皇宫里来。什么时候,魔族人也变得如此爱管闲事了?”她轻轻吹开茶沫,呷了一口。
东城千念在她面前不远处站定,粉瞳平静无波:“本尊来此,只为说明一事。凡间恩怨,王朝更迭,原本与本尊无关。”
他话音微顿,语气骤然转冷,如同冰棱碎裂:“但若涉及到他,本尊便不会袖手旁观。”
沈青瑶执杯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她终于抬起眼,凤眸中寒光乍现,如同淬毒的匕首直刺向东城千念:“你与他,是何等交情?竟值得你为他破了这四界默守的规矩,插手凡间事务?”她试图从这张完美却非人的脸上找出蛛丝马迹。
“这你不必知道。”东城千念语气淡漠,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你多次设计陷害,险些令他丧命。若非那妖族小子拼死相护,他早已是一具枯骨。但从今日起,”他向前微倾,无形的威压弥漫开来,“你休想再伤他分毫。”
“呵…”沈青瑶像是听到了极可笑的笑话,放下茶盏,发出一声清脆的磕碰声。她缓缓抬起头,目光轻蔑地上下打量着东城千念,唇角勾起冰冷的弧度:“哀家真是许久…未曾听过如此狂妄之言了。”
她一字一句,声音不大,却带着积威已久的狠厉与傲慢:“不论你在魔界是何等尊贵的身份,到了这凡间,说这话的分量,都太重了些!哀家就算如今法力尽失,”她微微前倾身体,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杀意,“想让他死,他便必须得死!”
东城千念粉瞳中掠过一丝极淡的红光,声音却依旧平稳:“你若执意如此,便休怪本尊…不念神魔两族昔日的情面。”
“神魔情面?”沈青瑶嗤笑,仿佛听到了最荒谬的词语,“四界纷争,与这凡间何干?哀家既已离开神族,你大可不必将哀家当作神族之人来看待!”她试图切断与过往的联系,以凡间太后的身份施压。
东城千念冷眼看她,忽然道:“看来,关于前神主之事,你果真一无所知。”
“前神主?”沈青瑶蹙紧眉头,心中猛地一沉,对方知晓她神族身份并不意外,但提及母后…她强作镇定,“你说的…可是我母后?”
“不错。”东城千念冷声应答。
“我母后…她如何了?”沈青瑶猛地站起身,指尖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心中涌起强烈的不安。
“殁于妖族九辰之手。”东城千念的话语如同冰锥,狠狠刺入沈青瑶的心口。
“你胡说!”沈青瑶厉声反驳,脸色瞬间煞白,嘴唇不受控制地微微抖动,“我母后乃是四界共主!怎会…怎会殒于妖族之手?!你不过一魔族喽啰,竟敢编造如此谣言!你可知这是何等罪过?!”
她声音尖利,却透着一丝连自己都无法说服的虚弱和恐慌。她多么希望这只是一个恶劣的谎言。
东城千念沉默地看着她瞬间失态的模样,竟罕见地没有继续逼迫,只是淡淡道:“信不信由你。如今你法力全失,即便知晓真相,亦做不了什么。不如安心在这凡间修养,才是现实。”
话音未落,殿内阴影处,一道身影如同鬼魅般猛然窜出!剑光森寒,直刺东城千念后心!速度快得惊人,角度刁钻狠辣,正是潜伏已久的方逸!
然而,东城千念仿佛背后生眼,甚至未曾回头,只是反手随意一拂袖袍!
“嘭!”一声闷响!
方逸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倒飞出去,重重撞在远处的蟠龙柱上,摔落在地,一口鲜血猛地喷出。他强忍剧痛,立刻挣扎着爬起,持剑的手因恐惧和愤怒而剧烈颤抖,仍死死指着东城千念:“你…你对我师父做了什么?!”
“方逸!退下!”沈青瑶急声呵斥,脸色难看至极。
“师父!他太危险!您如今…”方逸语气急切,甚至带上了一丝强硬。
“我确实很危险。”东城千念终于缓缓转过身,粉瞳落在方逸身上,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戏谑,“你不如躲远些?”
他顿了顿,仿佛才认出对方,“哦?本尊想起来了,你便是那个在逃的朝廷钦犯,手上沾了不少人命吧?不如将你拿去送给穆公子,也算替他立了一功。”
方逸眼中闪过决绝,咬紧牙关,竟再次不顾一切地合身扑上!
东城千念眼中寒光一闪,这次并未留手。众人只觉眼前一花,他已精准地扼住了方逸的咽喉,将其生生提离地面!方逸双脚乱蹬,脸色迅速由红变紫,额角青筋暴起,发出痛苦的嗬嗬声。
“你这徒弟,嫩得很。”东城千念看都未看手中挣扎的方逸,目光直视沈青瑶,语气冷诮,“怎么教的?”
沈青瑶看着爱徒命悬一线,指甲深深掐入掌心,面上却依旧强撑着冰冷:“你…究竟是什么人?哀家收回方才的话,你绝非普通魔族那么简单!”
东城千念冷笑两声:“本尊是谁,你不必知道。你只需记住,穆歌,你动不得。”他手上力道又加重一分,方逸的眼球已开始上翻。
“你…都不为他求情吗?”东城千念歪着头,仿佛好奇般问道。
沈青瑶闭上眼,复又睁开,里面已是一片死寂的狠绝:“你若想杀他,哀家也拦不住。而且…”她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哀家,从不会求人。”
东城千念盯着她看了片刻,忽然,他松开了手。
方逸像破布娃娃般摔落在地,蜷缩着剧烈咳嗽,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嘴角不断溢出鲜血。
“今日交谈,到此为止。”东城千念整理了一下丝毫未乱的衣袖,语气恢复淡漠,“东城,告退。”
说罢,他不再看殿内二人,转身拂袖而去,玄色身影很快消失在殿外浓郁的夜色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殿内死寂。
沈青瑶依然僵立在原地,身体却难以抑制地微微颤抖,面色惨白如纸。她精心维持的冷静与傲慢,在那句“殁于妖族九辰之手”面前,彻底土崩瓦解。
“师…师父…”方逸挣扎着,艰难地爬到她脚边,声音嘶哑不堪,满是担忧。
沈青瑶仿佛这才回过神,她默默地低下头,两行清泪无声地滑过冰冷的脸颊,滴落在华贵的地毯上,瞬间消失无踪。
“你退下。”她的声音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去找太医…开些药。离哀家…远些。”
方逸从未见过师父如此失魂落魄的模样,心中剧痛,却不敢违逆,只得强撑着伤势,踉跄地行了一礼,默默退出了大殿,留下沈青瑶独自一人。
空荡冰冷的惠华殿内,终于只剩下她一人。所有的坚强外壳彻底碎裂,她踉跄一步,扶住旁边的案几才勉强站稳。
他说的是真的。
母后…
真的已经不在了。
这个认知如同最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吞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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