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田湖泊内,灵力如潮水般退去,顺着经脉,源源不断地涌向掌心那只干瘪的葫芦。
陆琯的面色,随着灵力的流逝,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苍白下去。
那是一种根基被撼动的虚弱感,远比斗法消耗要来得更伤元气。
然而,他掌中的葫芦,却像一个填不满的无底洞。
任凭他如何灌注,那圈古朴梵文之上,也仅仅是最初那个笔画末梢的针尖光点,时明时灭地闪烁着,再无半分扩大的迹象。
葫芦表面,依旧干涩粗糙,透着一股子死气。
半个时辰后,陆琯缓缓收回了手。
丹田湖泊内,水位已然下降了一整圈,原本氤氲的水汽都稀薄了不少。
他不得不就此停下。
青州之行,凶险未卜,在动身前夕,将自身灵力耗损到如此地步,无异于自寻死路。
他将葫芦重新揣入怀中,贴身放好,触手温热。
他闭上眼,不再去想葫芦的事,而是强迫自己进入深度的入定,开始炼化灵石,弥补方才的亏空。
两天时间,一晃而过。
每日除了打坐恢复,便是在院中一遍遍演练那记“汲水咒”,务求将其化为自身本能。
……
第三日,天光大好,秋高气爽。
太虚门,凌云渡。
此地是宗门专用的渡口,平日里人迹罕至,唯有执行宗门任务的弟子才会来此。
巨大的白岩广场,一直延伸到千丈悬崖的边缘。
崖下云海翻涌,深不见底。
几艘形制古朴、通体由黄枫木打造的飞舟,正静静地悬停在渡口旁,舟身刻着繁复的阵纹,在秋日的阳光下泛着淡淡的灵光,无风自动。
待陆琯走近渡口,周文已经等在了那里。
他换上了一身利落的青色劲装,背后负着一柄长剑,身形挺拔,神情间带着几分掩饰不住的期待与紧张。
“【师兄,你来了】”
见陆琯走近,周文脸上露出一抹笑意,迎了上来。
“【周师弟久等了】”
陆琯点了点头,目光在周文身上打了个转,又不动声色地扫过空旷的渡口。
“【邹峻还没到?】”
“【还没】”
周文眉头微皱。
“【按理说,我等奉命外出,理应由他这“省亲”的先行等候才是……真是好大的架子】”
话音刚落,一道略带讥诮的笑声便从山道上传来。
“【周师弟背后议论同门,就不怕被执事堂的师叔听了去,治你一个口舌之罪么?】”
二人循声望去。
只见一名身着华贵白袍、腰悬美玉的青年,正负着手,不紧不慢地踱步而来。
来人正是邹峻。
他面如冠玉,眼神却阴鸷似鹰,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目光径直落在周文身上,带着一股居高临下的审视。
对于一旁气息平平,修为仅在“炼气九层”的陆琯,他则是连眼角的余光都未曾分过一点。
“【哼,我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
周文冷哼一声,显然对邹峻的做派十分不屑。
“【倒是邹师兄,说是返乡省亲,却连一件像样的行囊都未曾携带,这般轻装简行,不知情的,还以为你是去做什么杀人越货的勾当】”
周文的言辞,不可谓不犀利,几乎是贴着脸在揭邹峻的底。
邹峻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眼神中的阴鸷又浓重了几分。
“【嘴皮子倒是利索】”
他冷冷地扫了周文一眼。
“【希望你到了青州,手上功夫也能有嘴上一半厉害。否则,死在哪个山沟里,可没人给你收尸】”
说罢,他不再理会周文,径直走向渡口管事,亮出自己的身份玉牌。
那管事是一名筑基初期的中年修士,验过玉牌后,态度愈发恭敬,将邹峻引向最大的一艘飞舟。
“【邹师兄,周师弟,陆师弟,时辰已到,请登舟吧】”
周文脸色铁青,狠狠瞪了邹峻背影一眼,这才对陆琯道。
“【我们走】”
陆琯默不作声地跟在周文身后,三人一前一后,踏上了飞舟。
飞舟内部空间颇为宽敞,除了船头负责操控的一名炼气弟子,便再无旁人。
舟内设有五间独立的静室,供人打坐休息。
邹峻看也不看二人,径直选了最靠里的一间,关上了门。
周文余怒未消,在公共厅堂里来回踱步。
“【陆兄,这家伙,欺人太甚!】”
陆琯自顾自地走到舷窗边,看着下方飞速倒退的云海,声音平静。
“【没什么好气的,我们与他……不是一路人】”
一句话,便让周文心中的焦躁平复了些许。
他走到陆琯身边,一同望向窗外的景色。
飞舟穿云破雾,速度极快。下方连绵的山脉,在视野中化作一道道墨绿色的剪影。
一路无话。
回到室内,陆琯盘膝坐下,又将那只葫芦取出,继续以微弱的灵力温养着,神色不起波澜。
待飞舟行至半途,邹峻所在的静室门,“吱呀”一声,开了。
他走了出来,手中把玩着一块火红色的玉佩,踱步到厅中,目光落在周文身上,嘴角又勾起那抹令人不快的弧度。
“【周师弟,我听说黄师伯近来在钻研一门上古丹方,似乎进展不顺,连带着执事堂的差事都积压了不少】”
邹峻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隔壁舱室内的陆琯耳中。
“【师尊还说,黄师伯若是在丹道上有什么疑难,大可去向他请教,毕竟,我师尊当年也是从丹事堂出来的,总有些香火情分在】”
这话一出,原本在厅堂内闭目养神的周文,脸色瞬间涨得通红。
这已经不是挑衅,而是赤裸裸的羞辱。
黄文鹤与钟灵越同为长老,邹峻此言,是将黄师伯的地位,强行按在了他师尊钟灵越之下,言语间满是施舍与炫耀的意味。
“【邹峻!】”
周文猛地转身,手已经按在了剑柄上,一股锐气透体而出。
“【我敬你是师兄,莫要得寸进尺!我师尊的道,还轮不到你来置喙!】”
“【哦?】”
邹峻眉毛一挑,手中的玉佩停止了转动,一股冰冷的灵压,如同实质般向周文压了过去。
筑基初期的威压,毫无保留。
“【怎么,周师弟想在这灵舟上,与我切磋切磋?】”
周文亦是筑基初期修士,虽境界稍逊,却也不甘示弱,体内灵力同样勃发,抵御着那股压力。
一时间,厅堂之内,空气仿佛都变得粘稠起来,两股气息互不相让地冲撞着。
然而,就在此时,一道平淡的声音,从旁边的静室门口响起。
“【邹师兄,宗门规矩,同门之间,严禁私斗。违者,轻则禁闭,重则废去修为】”
说话的,正是陆琯。
他不知何时已走出静室,正靠在门边,仿佛根本没有受到那股威压的影响,只是平静地陈述着一个事实。
邹峻的目光,终于第一次,正眼落在了陆琯身上。
他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似乎没想到这个“炼气九层”的家伙,竟能在自己的威压余波下,说得如此从容。
但他旋即便是一声嗤笑。
“【一个炼气的,也配教我做事?】”
话虽如此,他倾轧向周文的灵压,却悄然收回了七分。
他不是蠢货,在门内灵舟上动手,一旦留下证据,即便他是钟灵越的爱徒,也免不了一番责罚,平白给对头送去把柄。
周文压力骤减,胸口一闷,喘了口粗气,看向陆琯的眼神中,多了一分感激。
“【我只是提醒师兄,免得师兄一时兴起,忘了规矩,回宗不好向钟长老交代】”
陆琯不卑不亢地回道,神色未变。
邹峻深深地看了陆琯一眼,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有趣的玩物。
“【牙尖嘴利】”
他冷哼一声,收回了全部威压,转身走回自己的静室。
“砰”的一声,房门紧闭。
厅堂内,再次恢复了寂静。
“【多谢陆兄解围】”
周文声音有些沙哑。
“【举手之劳】”
陆琯摇了摇头,目光重新投向窗外,只是眼神比之前,更加深邃。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邹峻已经记住他了。
这并非好事。
但,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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