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团灰白粘稠的灵液,在陆琯的掌心缓缓蠕动,散发着驳杂不纯的气息。
这东西,说是灵液,都有些抬举了。
其中蕴含的灵气稀薄得可怜,更多的,是一种源自凡水的沉滞与土石的杂气。
别说饮用修行,便是拿去浇灌灵药,恐怕都会污了药性。
这便是阙水葫芦苏醒后,交出的第一份答卷。
陆琯心中那份因“诸灵元石”赌对的喜悦,被这兜头一盆冷水浇得半凉。
他将这团废液随手甩出窗外,落在泥地上,发出一声“啪叽”的轻响。
他坐在桌前,久久不语,目光重新落回掌心的阙水葫芦上。
葫芦通体温润,玉色内敛,那些流转的梵文昭示着它已非死物。
祸福相依。
他如此安慰自己。
能将葫芦从沉眠中唤醒,已是天大的幸事,不能苛求太多。
或许,是那块诸灵元石的能量终究有限,堪堪修补其本源,却不足以尽复其旧观。
念及于此,陆琯再次沉下心神,将一缕神识探入葫芦。
这一次,他没有去感受那贫瘠的灵液转化过程,而是循着那道与自己紧密相连的神魂丝线,再次向着葫芦的本源核心探去。
他能“看”到,在那片混沌的内壁空间深处,有一个微弱的光团,如风中残烛,却顽强地搏动着。
这,或许便是葫芦的“源”。
或许是福至心灵,陆琯心中忽地冒出一个念头。
他要尝试调动葫芦的本源力量。
这个想法极为大胆。
葫芦的本源才刚刚修补,脆弱不堪,稍有不慎,便可能再次陷入沉寂,甚至彻底崩毁。
但陆琯的性子,向来是在万全准备下的冒险。
他没有立刻强求,而是分出一缕微弱得几乎可以忽略的神念,小心翼翼地,触碰那个光团。
“【凝】”
他在心中默念。
那个光团,轻轻地颤动了一下。
一缕比发丝还细的本源力量,顺着陆琯的神念丝线,被牵引而出。
这股力量甫一离体,便与陆琯丹田湖泊中的灵力产生了截然不同的共鸣。
它更加纯粹、古老,带着一股源自天地的水行真意。
陆琯心念再动,将这缕力量引至身前。
葫芦悬浮于他胸前,葫口朝外。
那缕本源之力在葫口处汇聚,周围空气中的水汽,仿佛受到了无形的召唤,疯狂地朝此处凝聚。
一息。
两息。
三息过后。
一颗剔透、不过指头大小的水珠,凭空出现在葫口。
它没有滴落,而是静静悬浮着,内里光华流转,似一颗纯净的水胆。
其凝实程度,远超陆琯以自身灵力所能凝聚的水弹。
陆琯能感受到,仅仅是凝聚这枚小小的水弹,葫芦本源光团的辉芒,便黯淡了微不可察的毫厘。
他没有停下,意念催动。
“噗!”
那水弹离弦而出,没有发出巨响,只有一道沉闷的破空声。
它精准地击中了对面墙角,那里的一块厚重青岩,这是陆琯平日试炼水弹的标靶。
只听“嗤”的一声轻响,坚硬的青岩石上,竟被这枚水弹洞穿出一个光滑圆润的小孔。
其孔洞边缘,不见丝毫裂纹,平整如镜。
陆琯瞳孔骤然一缩。
这威力……
他自己施展的水箭,全力之下,虽也可以做到洞穿岩石,但绝无可能造成这般景象。
这枚由本源之力催动的水弹,其穿透力,怕是连下品法器的护盾,都能轻易击穿!
接下来的半年,陆琯的生活变得异常规律,甚至有些枯燥。
他彻底断绝了与外界不必要的往来,除了每月初一雷打不动地去丹事堂领取那五十枚培元丹,其余时间,皆在茅屋与后山石壁间度过。
最初的两个月,他都在摸索阙水葫芦的极限。
他发现,葫芦的本源之力,确实可以多次催动。
在不影响自身修行的情况下,他每日都会凝聚水弹进行试验。
从一开始的每天只能凝聚一枚,到后来,可以连续凝聚三枚。
每一次凝聚,他都能清晰地感知到葫芦本源的消耗。那是一种源自神魂的虚弱感,仿佛自己的精气神都被抽走了一部分。
终于,有一次,他为了测试极限,强行凝聚了第四枚水弹。
当水弹成型的瞬间,他脑中“嗡”的一声,与葫芦相连的那道神魂丝线剧烈震颤,险些断裂。
掌中的葫芦,光泽瞬间黯淡下去,又变回了那种死气沉沉的模样。
陆琯吓出了一身冷汗。
他立刻停止了所有动作,将葫芦捧在怀中,用自身灵力小心翼翼地温养。
足足过了三天,葫芦的表面才重新泛起那层温润的玉色。
自那以后,他便得出了一个至关重要的结论:葫芦的本源之力,可以用,但绝不能耗光。
只要留存一点火种,它便能随着时间的推移,缓慢地自我恢复。
至于恢复的速度如何,陆琯尚不得而知。
这个发现,让他对葫芦的运用,有了更深层次的规划。
而那转化出的劣质灵液,他也没有浪费。
月中盛满一葫芦凡水,置于月下,次日取来,虽不能饮用,但用来掺水清洗衣物、洒扫庭院,比之凡水更具洁净之效。
久而久之,他这间简陋的茅屋,竟也多了几分旁人难以察觉的清灵之气。
半年时间,在这样日复一日的清修与试验中,悄然流逝。
阙水葫芦的秘密,他已探得七七八八。
但一个新的疑问,却在他心中慢慢生根、发芽。
那块“诸灵元石”,究竟是何物?
邱远道将其归为“奇物”,显然也不知其真正用途。
一块能修复上古异宝的石头,绝不该如此籍籍无名。
若能再寻得一二,是否能让阙水葫芦……彻底复原?
那样转化出来的灵液品质,是否会好上不少?
自己这半年来,灵液一口都没喝过,境界增长缓慢。
单靠每月五十枚培元丹度日,显然治标不治本。
他打算去找炼器堂的宋管事问问,他是宗门内管理下层灵矿的负责人,平时管束矿务之外,也在堂内过活。
这日,陆琯收拾一番,出了茅屋。
他没有直接去炼器堂,而是先绕道去了后山西面的一片杂役弟子居住区。
在一间更为破旧的木屋前,他找到了正在劈柴的阿成。
阿成见到陆琯,先是一愣,随即放下斧头,脸上露出几分拘谨的笑。
“【陆……陆兄,你怎地来了?】”
“【许久未见,过来看看你】”
陆琯的语气很平和,像从前一样。
“【近来可好?】”
阿成搓了搓手,似乎不知该如何回应。
他看了看陆琯身上那件虽旧但干净的青色道袍,又看了看自己满是泥污的短褂,眼神有些躲闪。
“【好,好着呢。还是老样子,劈柴,挑水……】”
阿成的话说得断断续续,目光不敢与陆琯对视。
陆琯看出了他的不自在,心中微微一叹。
“【我今日正好得闲,准备下山去坊市一趟,你若无事,可愿同去?】”
听到“坊市”二字,阿成的眼睛亮了一下,但很快又黯淡下去。
他犹豫了片刻,低声道。
“【陆兄,你如今……身份不同了,我……我还是不给你添麻烦了】”
“【什么身份不同?】”
陆琯眉头微皱。
“【宗里……宗里都在传,说你帮了丹事堂邱师叔一个大忙,邱师叔很看重你……】”
阿成说到这里,声音压得更低了,带着一丝敬畏。
“【都说你快要成执事了。我一个杂役弟子,怎好与你……】”
陆琯沉默了。
他没想到,青州之事过去半年,风声竟已传得这般模样。
他看着眼前这个曾经能一同在溪边摸鱼的伙伴,此刻却因为一些捕风捉影的传闻,而与自己生出了难以逾越的隔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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