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下的府邸群,宛如一座巨大的坟场,静谧得让人心头发慌。
镶嵌在岩壁上的晶石散发出幽冷的光,将一排排院落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像是无数沉默的鬼影。
陆琯与修文一前一后,走在碎石铺就的小径上,除了两人轻微的脚步声,再无半点声响。
他们接连推开了七八座院落的大门。这些院落的格局大同小异,里面的陈设也早已蒙上了厚厚的灰尘。
但无一例外,所有能藏东西的地方,都被翻得底朝天。箱笼是空的,暗格是开的,连床板都被撬了起来。
“【不对劲】”
修文站在一间空荡荡的弟子卧房中央,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
“【这里更像是……被人刻意清理过】”
他用脚尖踢了踢地上一块翻倒的木板,上面连一丝划痕都没有留下。
“【若是寻宝的修士,绝不会做得这么干净。他们只会拿走值钱的东西,把没用的杂物扔得满地都是。可你看这里,除了灰尘,什么都没有】”
陆琯静默,走到窗边,看着外面一模一样的院落。修文能想到的,他自然也想到了。
从议事殿里那些死状诡异的尸骸,到藏经阁那场恰到好处的大火,再者如今这片被“打扫”得干干净净的弟子居所,处处都透着一股精心策划的味道。
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在百年前就抹去了一切可能泄露真相的痕迹。
“【我感觉,我们就像是两只在别人吃剩下的骨头堆里刨食的野狗】”
修文自嘲地笑了笑,声音里带着几分烦躁与不甘。他本以为能在这废墟中大发一笔,没想到处处都是空壳。
“【继续走吧】”
陆琯收回目光,语气平淡。
“【或许,有他们没来得及清理的地方】”
修文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他发现自己越来越看不透陆琯了。
无论遇到什么情况,陆琯都表现得太过镇定,仿佛一切尽在掌握。这种感觉,让修文感到不安,却又不得不依赖这份镇定。
两人又往前走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穿过了大片的普通弟子居所,来到了一处地势稍高、更为雅致的区域。
这里的院落明显要比之前的宽敞许多,门口还栽种着一些早已枯死的灵植。
显然,这里是药鼎派长老们的居所。
就在两人准备像之前一样,挨个院落搜寻时,陆琯的脚步突然停了下来。他看向左手边最角落的一处院落。
那院落与其他的并无太大差别,只是院门前的一棵枯死的槐树下,散落着几片尚未完全腐朽的蓝色布料碎片。
是衍天殿的衣料。
修文也注意到了,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凝重。他们没有迟疑,快步走上前,推开了那座院落的木门。
“吱呀”
腐朽的门轴发出刺耳的声响。院内,同样是寂静。但与之前的院落不同,这里没有被翻动过的痕迹。
石桌上,一套茶具摆放得整整齐齐,只是上面落满了灰尘。一旁的地面上,还翻倒着一个丹炉,几株早已失去灵性的药材滚落在旁。
这里的一切,都像是时间被瞬间定格了一样。
“【看来,我们找对地方了】”
修文的声音压得很低,眼中重新燃起了希望的火苗。
两人分头行动,开始仔细搜查。修文直奔主屋,而陆琯则走进了旁边的静室。静室内设,陈列简单,只有一个蒲团,一张矮几,以及一个空空如也的博古架。
陆琯扫向落在那个摆放在静室角落的蒲团上。那是一个用不知名灵草编织而成的蒲团,颜色暗沉,看起来平平无奇。
他走上前,伸出手,轻轻按了按。
入手的感觉有些异样。蒲团的中心,似乎比边缘要硬上一些。
陆琯将蒲团翻了过来。底部,编织的纹路十分平整,看不出任何缝隙。
他没有放弃,催动一丝微弱的灵力,如同最纤细的探针,缓缓渗入蒲团的草料纤维之中。
很快,他便感知到,在蒲团最中心的位置,被一层薄薄的禁制包裹着一个硬物。这禁制极为微弱,若非他灵力精纯,感知敏锐,根本无从察觉。
陆琯没有声张,指尖灵力微吐,轻易便破开了那层早已失去灵力支撑的禁制。
他伸手从蒲团的草料中,摸出了一本手札。
手札的封面已经有些卷曲,上面没有任何字迹。
“【陆兄,可有发现?】”
修文的声音从主屋传来,他那边显然一无所获。
“【过来看看这个】”
陆琯拿着手札,走出了静室。
修文快步走来,看到陆琯手中的手札,眼神一亮。两人走到院中的石桌旁,陆琯小心翻开了手札的第一页。
兽皮纸张上,是用一种朱砂混合着妖兽血写成的字迹,历经百年,依旧清晰可见。
字迹的主人,似乎是一位药鼎派的长老。
【景泰一百零七年,春。门内出现首例怪病,外门弟子王越,全身精血莫名枯萎三成,形如枯槁,三日后暴毙而亡。查其缘由,不得其果】
【同年,夏。怪病蔓延,外门弟子已有数十人染病,无一幸免。病症被暂命名为“枯血症”。掌门下令封锁山门,彻查病源,然一无所获】
【景泰一百零八年,秋。枯血症已侵入内门,三位执事,七位亲传弟子相继发病。恐慌在门内蔓延,如同瘟疫。
我等长老日夜翻阅古籍,炼制丹药,却始终束手无策。此症诡异,非毒非咒,仿佛是来自幽冥的诅咒】
看到这里,陆琯和修文的心都沉了下去。一种连药鼎派这种丹道宗门都束手无策的怪病,光是想象一下,就让人不寒而栗。
陆琯继续翻页。
【景泰一百零九年,冬。情况愈发恶劣,就连……就连闭关多年的太上长老,也出现了枯血之兆!宗门上下,人心惶惶,已有末日之象】
太上长老!那可是一位宗门的定海神针!连他都……
修文倒吸一口凉气,他终于明白为何药鼎派会覆灭得如此彻底。内忧外患之下,再强大的宗门也经不起这样的消耗。
【景泰一百一十年,春。山穷水尽之际,衍天殿殿主于真阳,率门下长老前来拜访】
【原来,枯血症并非只在我药鼎派出现!千里之外的衍天殿,竟也深受其害!同病相怜,两派就此结为盟约,于我宗门后山共设丹房,集两派之力,共研解药】
手札的记述到这里,变得有些潦草,似乎主人的心境发生了极大的变化。
【……进展神速,于殿主提出一个匪夷所思的方案……以毒攻毒,以血换血……太过疯狂,但似乎是唯一的希望……】
【……成功了……又不完全成功……丹药……是丹药出了问题……不,是人心……】
字迹越来越混乱,仿佛执笔者正在承受巨大的恐惧和冲击。
【……他们不是来结盟的……是来……】
后面的字迹已经完全无法辨认,被大片的墨迹和干涸的血污所覆盖。
陆琯翻到最后一页。
那一页上,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个尚未画完的符箓,和一个用尽最后力气按上去的、残缺的血手印。
手印的下方,是一个用指甲划出来的字,只写了一半。
那是一个“走”字,只写完了上半部分。
“啪嗒”
一滴冷汗从修文的额角滑落,滴在石桌上,摔得粉碎。
整个院落。那半个血淋淋的“走”字,仿佛一个无声的呐喊,跨越了百年的时光,在两人耳边凄厉地回响。
谜团非但没有解开,反而变得更加扑朔迷离。
衍天殿究竟扮演了什么角色?那所谓的解药,又到底是什么东西?最后时刻,这位长老想要逃离的,究竟是失控的丹药,还是……那些所谓的盟友?
陆琯缓缓合上手札,闭目。他似乎捕捉到了一条线,一条将枯血症、衍天殿、玉霄子、赤阳子的洞府,以及那枚诡异的血煞涅盘丹,全都串联起来的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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