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缘眨巴了一下眼睛。
她嘴里还含着半块蟹粉酥,腮帮子鼓鼓的,但这丝毫没耽误她爆出惊天大瓜。
她伸出一根沾着点心渣的手指,隔空点了点知府夫人的心口。
“我说,那是你的弟弟呀。”
少女的声音脆生生的,在满是药苦味和霉味的房间里,显得格格不入。
“那根线,红红的,虽然有点脏,还打了死结,但它是从你心窝子里长出来的,连着外面那个哭成狗的小哥。”阿缘歪了歪头,眼神清澈中透着一丝“你们大人真复杂”的疑惑,“夫人,你和你弟弟的红线为什么这么亮?比我在街上看到那些亲嘴的小情侣还要亮好几倍呢。”
旁边的嬷嬷脸色瞬间惨白,五官因为极度的惊恐而扭曲。尖叫着扑上来就要捂阿缘的嘴:“闭嘴!哪来的疯子。”
“啪!”一声脆响。
不是谁打了嬷嬷,而是那个原本连呼吸都费劲的知府夫人,不知哪来的回光返照之力,抓起手边的玉枕,狠命砸在了嬷嬷的后背上。
“滚开。”
女人从齿缝里挤出这两个字。她那双原本死灰般的眼睛里,此刻燃起了两团鬼火,死死盯着阿缘,眼泪决堤般冲刷着脸上厚厚的蜡黄。
“弟弟……我的……弟弟……”
阿缘被嬷嬷刚才那一声嚎叫吓了一跳,战术后仰,顺手把最后一口蟹粉酥塞进嘴里压惊。
她看了一眼瘫软在地、瑟瑟发抖的嬷嬷,嫌弃地皱了皱鼻子:“好吵。这老婆子身上的黑线都快把她缠成蚕蛹了,夫人你不觉得臭吗?”
“你……你是怎么知道的?”知府夫人根本听不见别的,大半个身子探出床沿,枯瘦的手指死扣住床板,指甲崩断了都没感觉,“是不是他……是不是张海那个傻子跟你说的?钱万金那个畜生……对他动手了?!”
这一连串的质问,带着绝望的哭腔,字字泣血。
门外,回廊拐角的阴影里。
夜行云原本搭在腰间软剑上的手,僵住了。指节攥得发白,那是原本蓄势待发的杀意,被一种巨大的荒谬感硬生生憋回去的反应。
他已经在脑海里演练了三遍“如何一刀毙命奸夫淫妇”,甚至做好了听那肮脏过往的心理准备。
结果……就这?
不是情人。
是姐弟。
夜行云只觉得胸口像是被人狠狠捶了一拳,闷得慌。
难怪阿缘说那线像“糖葫芦”,那是血浓于水、从小一起长大的记忆节点,是砍不断的骨肉亲情。
屋内,阿缘咽下了点心,觉得有点干,自顾自走到桌边倒了杯冷茶,“咕嘟咕嘟”灌下去。
“那个叫张海的小哥没死,就是哭得挺惨,鼻涕眼泪一大把。”阿缘放下茶杯,“他身上的线在发抖,他在害怕。怕你死了。”
知府夫人身子一软,瘫回了乱糟糟的锦被里。
她盯着灰扑扑的帐顶,发出一声似哭似笑的悲鸣。
“呵呵……怕我死?傻子,真是个傻子……”
两行血泪顺着眼角滑落,浸湿了鬓边的白发。
“我本名叫苏青云。”
她闭上眼,声音虚弱,不再是对阿缘说,更像是在对自己这荒唐的一生做最后的陈词。
“十几年前,我是宫里司制房的绣娘,也是……香妃娘娘的贴身侍女。”
门外的夜行云,呼吸猛地一滞。
苏青云喘了口气,继续道:“那年宫变,娘娘拼死将我送出宫,给了我那方‘双面异色绣’的帕子,说是若遇绝境,可去寻宸王府的一条活路。我一路流浪到盐州,万幸找到了失散多年的弟弟张海。那时候,他还是个在码头扛大包的孩子。”
说到这,她嘴角泛起一丝极淡的笑意,仿佛看见了那一年的阳光。
“我想带弟弟安稳过日子。可钱万金……那个畜生看上了我。”
语气陡转,怨毒入骨。
“他强娶不成,便设局陷害张海杀人。为了保住弟弟的命,我只能进了这钱府后院。可那畜生还不满足!他拿我的命要挟张海,逼他去贩私盐、去杀人、当见不得光的刀。又拿张海的命要挟我,把我在府里养成个活死人,替他做假账!”
“什么奸情……这分明是一把挂在我们姐弟脖子上十几年的钝刀啊。”
“我不死,他就得在泥潭里烂着;他不死,我就得在笼子里熬着!我们就是一根绳上的两只蚂蚱,想死都不敢死。”
苏青云猛地睁眼,一口黑血喷在锦被上。
地上的嬷嬷早就吓尿了,拼命磕头:“夫人饶命!老奴也是被老爷逼的啊!”
阿缘被那口血吓了一跳,犹豫着要不要递帕子。她不懂那些复杂的算计,但她看懂了一件事。
“夫人,你的线要断了。”
阿缘说得很平静,“线断了,张海会疼死的。”
苏青云惨然一笑,满嘴猩红。
“断了好……断了,他就自由了。我就怕我死了,钱万金还会拿我的尸骨去骗他,榨干他最后一滴血……”
她艰难转头,目光死死锁住阿缘。
“小姑娘,你是宸王府的人,对吗?虽然你看着不太聪明的样子,但能闯进这,说明有点本事。”
苏青云颤巍巍地从怀里摸出一个旧香囊,上面绣着一朵有些脱线的并蒂莲。
“这里面……有钱万金私通京中权贵的账本,还有……娘娘当年的一封血书。”
她的气息越来越弱,眼神却越来越亮,那是回光返照的最后一点火星。
“我没敢去寻宸王殿下。娘娘说过,那条路太苦,太难。若是殿下过得安稳,就让我烂在泥里,别去打扰。可若是殿下找来了……”
苏青云枯枝般的手指用力抠着阿缘的手心,几乎抠出血痕。
“那就告诉殿下……香妃娘娘从未背叛过先帝,也从未后悔生下他!”
“娘娘说,这天下若有人能还这世道一个清白,只能是她的儿子!”
门外。
夜行云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闭上了眼。
吱呀——
沉重的木门被一只大手推开。
逆着光,男人的身形高大而压抑,虽然没带什么杀气,却让人不敢直视。
阿缘回头,看见夜行云眼角那一抹未干的湿红,眨了眨眼,很没眼力见地问了一句:“咦?你也在哭吗?”
夜行云没理会这丫头的废话。
他大步走到床前,直接无视了那个瑟瑟发抖的嬷嬷,单膝重重跪地,双手握住了苏青云那只冰冷枯瘦的手。
这一跪,跪的是忠义,跪的是母亲的苦心。
“苏姑姑。”
夜行云声音低沉,带着一丝极力压抑的颤音,喉咙里像是堵着一团棉花。
“本王……来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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