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宸王府的主卧内灯火通明。
阿缘躺在宽大的沉香木床上。
她的小脸烧得通红。
额头上密密麻麻全是汗珠。
她整个人缩成一团,像一只被煮熟的小虾米。
原本白皙的手腕此刻看起来触目惊心。
那根只有她和夜行云能看见的红线,此刻不再是飘浮的状态。
它深深地勒进了阿缘的手腕肉里。
红线周围的皮肤没有流血。
但是那一圈皮肉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青紫色。
就像是这根线正试图长进她的骨头里。
夜行云坐在床边。
他平日里握刀极稳的手,此刻竟有些微微颤抖。
他死死盯着那根红线。
太医已经来过三拨了。
每一个太医都跪在地上磕头。
他们说王妃脉象平稳,查不出任何病因。
他们说这就是普通的受了风寒。
一群庸医。
夜行云眼底的红血丝几乎要炸开。
风寒怎么可能让手腕出现勒痕?
风寒怎么可能让她疼得在睡梦中都在抽搐?
他伸出手,试图去触碰那根红线。
指尖刚碰到红线,一股灼热的刺痛感瞬间传遍全身。
这不仅仅是烫。
这是一股极其凶戾的杀伐之气。
夜行云猛地缩回手。
他太熟悉这种气息了。
这是他身上的气息。
这是他在沙场十年,屠戮万人积攒下来的煞气。
他看着昏迷中的阿缘。
这傻丫头太干净了。
她干净得就像那个瞎子国师送的冰魄莲。
而自己就是一潭充满腐肉和淤泥的死水。
现在这根红线把他们强行绑在一起。
淤泥顺着线流进了莲花池。
他的煞气正在侵蚀阿缘的身体。
这根本不是病。
这是一种排异反应。
夜行云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
即使面对千军万马,他也从未觉得自己如此无能。
他站起身,手中凭空凝聚出一道无形的刀气。
他想斩断这根线。
哪怕这根线断了,阿缘会离开他。
哪怕从此以后他再也抓不住这个小傻子。
也好过看着她被自己活活疼死。
夜行云咬着牙,手掌如刀,狠狠劈向那根红线。
“铮!”
空气中发出一声金铁交鸣的脆响。
红线纹丝不动。
反倒是床上的阿缘突然发出一声惨叫。
“疼……”
她整个人猛地弹起,又重重摔回枕头上。
手腕上的勒痕瞬间更深了几分。
甚至渗出了丝丝血迹。
夜行云瞬间散去刀气。
他脸色惨白地僵在原地。
不能砍。
这根线已经连上了她的命脉。
砍线就是砍她的命。
阿缘在床上痛苦地翻滚。
她嘴里含糊不清地喊着热。
她的小手在空中胡乱抓着。
似乎想要抓住什么凉快的东西。
夜行云看着她痛苦的样子,心如刀绞。
他深吸一口气,脱掉了自己的外袍。
他只穿着单薄的中衣,躺在了阿缘身边。
他常年修习寒冰属性的内功。
他的身体常年都像一块冰。
平日里这是他最讨厌自己的地方。
此刻却成了唯一的解药。
夜行云伸出手臂,小心翼翼地把那个滚烫的小团子捞进怀里。
“阿缘,我在。”
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阿缘触碰到冰凉的源头。
她本能地手脚并用,像只树袋熊一样缠了上来。
她把滚烫的脸颊贴在夜行云冰冷的胸膛上。
“呼……”
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紧皱的眉头终于松开了一些。
夜行云不敢动。
他僵硬地维持着这个姿势。
他体内的寒气源源不断地散发出来,中和着阿缘身上的高热。
阿缘迷迷糊糊地睁开了一条眼缝。
她的眼神没有焦距。
但在她的视野里。
她看到自己抱着一块巨大的黑色冰块。
这块冰块里有很多黑色的烟雾在尖叫。
那是无数死人的脸。
那是无数断肢残臂的幻影。
常人若是看到这些,早就吓疯了。
但阿缘只是眨了眨眼。
她伸出手指,轻轻戳了戳夜行云的胸口。
“饲养员……”
她的声音软绵绵的。
“你的心里……好吵啊。”
夜行云身体一僵。
他知道她能听见。
他甚至想推开她,怕那些声音吓坏她。
“吵就离远点。”
夜行云冷硬地说道。
“可是……”
阿缘又往他怀里钻了钻。
她把耳朵紧紧贴在他的心口。
听着那里面狂暴的杀戮之音。
“虽然很吵……但是很暖和。”
她闭上眼睛,嘴角微微上扬。
“这里面没有谎话的味道。”
“只有想保护我的味道。”
夜行云的瞳孔猛地收缩。
心脏像是被人狠狠捏了一把。
酸涩得让他想杀人。
这个傻子。
明明是被他的煞气伤成这样。
却还说这种傻话。
阿缘的手指在他胸口画着圈圈。
“饲养员,不要赶我走。”
“那个红线勒得我好痛。”
“但是如果断了……我会找不到回家的路。”
夜行云的眼眶瞬间红了。
他把下巴抵在阿缘的头顶。
手臂猛地收紧,几乎要把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不断。”
他在黑暗中承诺。
声音低沉得像是一种誓言。
“谁敢剪断它,我就杀谁。”
“疼就咬我。”
阿缘真的张开嘴。
隔着中衣,一口咬在他的胸肌上。
没用力。
只是轻轻地磨了磨牙。
“不咬。”
她松开嘴,迷迷糊糊地嘟囔。
“肉太硬了……想吃软软的果冻……”
夜行云无奈地闭上眼。
眼角的湿意被他硬生生逼了回去。
他一下又一下地拍着阿缘的后背。
直到怀里的人呼吸变得均匀。
但他却一夜未眠。
他看着窗外的月光一点点移过窗棂。
脑海里回荡着那个瞎子国师的话。
“你身上的红线带血。”
“若不想勒死她,最好收敛一下你那满身的戾气。”
夜行云看着自己的手掌。
这双手杀过太多人了。
想要收敛戾气,谈何容易。
这就像让一只吃惯了肉的老虎去吃素。
但是。
他低头看了一眼怀里熟睡的阿缘。
如果吃素能让她不疼。
那这只老虎,把牙拔了也无妨。
天快亮的时候。
阿缘的热度终于退了下去。
那根手腕上的红线也停止了收缩。
虽然还在肉里,但颜色变浅了一些。
夜行云松了一口气。
他感觉自己刚才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比他在战场上被围困三天三夜还要累。
他刚想闭眼眯一会儿。
门外传来了管家福伯小心翼翼的声音。
“王爷,二皇子府那边派人来催了。”
“说是昨日的宴席王爷没去,今日特意补办。”
“问王爷打算送什么回礼。”
夜行云眼底的温情瞬间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极致的森寒。
他低头看了看阿缘手腕上的青紫勒痕。
这笔账。
总得有人来付。
既然那个瞎子国师说是因为自己杀孽太重。
那他就把制造杀孽的源头解决掉。
“回礼?”
夜行云轻声重复。
怕吵醒怀里的人。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
“告诉他们,回礼已经备好了。”
“本王亲自下厨。”
“保证让二哥……终身难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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