州府春日诗会的请柬送至小院时,顾阑秋正临窗习字。阳光透过新绿的梧桐叶,在她铺开的宣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青黛捧着那张印制精美的请柬,语气带着几分雀跃:“小姐,是州府诗会的帖子!听说能收到这帖子的,都是州府里顶有才名的闺秀呢!”
顾阑秋放下笔,接过请柬。指尖触碰到冰凉的笺纸,心中却并无太大波澜。若是月前,她或许会为这份认可感到欣喜,但经历了学堂风波,又得了沈清弦那封如及时雨般的家书后,她的心性似乎沉淀了许多。她想起信中所言,“立身”为本,“秀于林”乃常情。这诗会,不过是另一片需要从容应对的“林子”罢了。
她展开请柬,目光扫过地点与时辰,落在“以春为题,诗词皆可”的要求上。心中微微一动,春日……江南的春日,此刻应是草长莺飞,她和清弦哥哥庄园里的海棠,也该含苞待放了吧?一丝若有若无的思念,悄然萦上心头。
诗会设在城西的毓秀园,是本地一位致仕老翰林的私家园子,景致清雅,颇负盛名。是日,园内衣香鬓影,环佩叮咚,州府有头有脸的官家千金、书香小姐几乎齐聚一堂。顾阑秋依旧是一身素净雅致的衣裙,由青黛陪着,安静地坐在略显偏僻的一角。她容貌本已出落得越发清丽,加之那份经由世事打磨后愈发沉静的气度,虽不刻意张扬,却也引得不少目光暗自打量。其中有好奇,有欣赏,自然也少不了几分因她近日名声鹊起而生的探究与比较。
诗会由那位老翰林的夫人主持,一番寒暄后,便进入了正题。几位素有才名的小姐相继吟诵了自己的诗作,或工巧,或绮丽,引来阵阵称赞。轮到顾阑秋时,厅内目光霎时聚焦在她身上。
她起身,步履从容地走到厅中,向主位和诸位夫人小姐行了一礼。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恰好照亮她半边脸颊,眉眼间的沉静与自信,竟让人忽略了她尚且稚嫩的年纪。
“小女不才,近日偶得一首《春思》,请诸位斧正。”她声音清越,不高不低,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她微微颔首,略一沉吟,便缓声吟道:
“东风拂槛柳初匀,燕子衔泥入旧邻。
池畔新荷才露角,檐前旧垒已归禽。
遥思故园花如锦,近看客邸草自茵。
莫道春晖无远近,此心长系江南春。”
诗句脱口而出,没有华丽的辞藻堆砌,却意境开阔。前两联写眼前实景,生动鲜活,充满春的生机;后两联笔锋一转,由景入情,抒发对江南故园的深切思念。尤其是最后一句“此心长系江南春”,情感真挚而含蓄,既点明了“春思”之题,又将那份跨越山水的牵挂表达得淋漓尽致,余韵悠长。
诗作吟罢,厅内有一瞬的寂静。几位原本存了比较之心的小姐,脸上也露出了讶异与深思。她们的诗多在辞藻和技巧上下功夫,而顾阑秋这首诗,却胜在情真意切,格调高远,尤其是那份超脱年龄的沉稳与乡思,绝非寻常闺阁少女所能企及。
主持诗会的老翰林夫人率先抚掌,眼中满是赞赏:“好!好一个‘莫道春晖无远近,此心长系江南春’!情致深婉,意境脱俗,顾小姐年纪轻轻,便有如此诗才与襟怀,实在难得!”
这一声称赞,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顿时激起层层涟漪。在场的多是懂诗之人,细细品味之下,纷纷点头称许。先前那些探究的目光,大多化为了钦佩。就连几位原本因流言而对顾阑秋有些偏见的夫人,此刻也不得不承认,此女确实才华出众,气度不凡。
顾阑秋宠辱不惊,再次敛衽一礼,退回座位。苏婉音不知何时也来了,凑到她身边,低声笑道:“意儿,你可真是深藏不露!这首诗,怕是连那些自诩才子的人都要汗颜了!”
顾阑秋微微一笑,低声道:“不过是心有所感罢了。”她的目光掠过满园春色,心中想的却是,这诗若能传到江南,清弦哥哥听了,是否会明白其中蕴含的思念?他定能懂的。他 always knows.
诗会之后,顾阑秋这首《春思》便不胫而走。先是州府的文人圈子传抄品评,赞其“有林下之风”,随后又被来往的客商、游学的士子带往各地。她的才女之名,不再局限于州府闺阁,而是真正地“远扬”开来。甚至有一些京城来的文人,在谈及江南文风时,也会偶尔提及这位籍贯不明、却诗才惊艳的“顾姓女子”。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穿过千山万水,飞回了江南水乡那座宁静的庄园。
沈清弦收到墨尘递来的密报时,正在书房临帖。信笺上详细记录了诗会的经过,以及顾阑秋那首《春思》。当看到“遥思故园花如锦,此心长系江南春”两句时,他执笔的手微微一顿。
墨迹在宣纸上氤开一小团柔和的晕染。
他仿佛能透过这寥寥数语,看到那个站在毓秀园中、沐浴在春日阳光下的少女。她长大了,不仅从容应对了风波,更在更大的舞台上绽放出独属于她的光彩。她思念着江南,思念着……有他的地方。
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涌上心头。是欣慰,如同精心培育的幼苗终于开出惊艳的花朵;是骄傲,为他守护的女孩如此优秀;但更多的,是一种深沉而隐秘的悸动。那诗句里含蓄却真挚的情感,像一根轻柔的羽毛,在他沉寂已久的心湖上,撩拨起圈圈涟漪。
他放下笔,走到窗边。庄园里的海棠果然如顾阑秋诗中所念,正绽开着如锦的繁花。微风拂过,花瓣簌簌而下。
“意儿……”他低声唤着她的乳名,唇角不自觉地上扬,勾勒出一抹温柔至极的弧度。那笑容里,带着远超年龄的深沉爱怜与满足。
他知道,他的小姑娘,正在他无法触及的远方,以一种他期盼又不禁有些怅然的方式,飞速成长着。而他能做的,便是继续为她铺就前路,扫清障碍,然后,在她需要的时候,成为她最坚实的依靠,最温暖的归处。
他回到书案前,铺开新的信纸。这一次,他没有再教导什么处世之道,只是细细问了她州府的饮食起居,叮嘱她春日乍暖还寒,注意添减衣物,又说起庄园海棠盛放的景致,仿佛闲话家常。只在信的末尾,他添上一句:
“诗作已阅,意境甚佳。江南春色正好,待你归时,海棠或未谢,可共赏之。”
平淡的话语背后,是跨越山河的牵挂与承诺。他将信纸仔细封好,交给墨尘。目光再次投向窗外绚烂的海棠,心中一片宁静与骄傲。
他的意儿,如同这春日枝头最耀眼的那朵花,终将绽放于更广阔的天地。而她的根,永远系在江南,系在有他的这片土地上。才女之名远扬,只是她光芒的初现,未来的她,必定会更加璀璨夺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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