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下,一个庞大到令人心悸的黑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石滩边缘。它步态从容,带着一种王者的傲慢,体型远超寻常猛虎,肩高几乎及人胸,四肢粗壮如柱,行走间肌肉滚动,蕴含着爆炸性的力量。最令人胆寒的是那双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幽绿色的光芒,冰冷、残忍,又仿佛带着一种洞悉人心的戏谑。
它先是远远地绕着野猪尸体踱步,鼻子翕动,幽绿的目光却时不时扫向洛北他们藏身的方向,仿佛早已知道那里藏着“小点心”。它伸出带着倒刺的巨舌,舔了舔嘴角,喉咙里发出低沉愉悦的呼噜声,却并不急于上前享用。
“它在试探?”吴沁用极低的气声问,手心已渗出冷汗。
果然,那大虫几次作势欲扑向野猪,却在最后一刻停住,甚至故意踩中一个浅坑的边缘,坑上覆盖的枝叶塌陷,露出里面的尖刺,它却轻盈地跃开,毫发无伤。它的行为充满了嘲弄的意味,仿佛在玩一场猫捉老鼠的游戏。
“被发现了!”洛北心下一沉,知道不能再等。他猛地站起身,长剑出鞘,清喝道:“动手!按第二套方案,围住它!”
七道身影从藏身处跃出,按照预先演练的方位,试图将大虫合围。石磊怒吼一声,铜皮棍带着呼啸的风声砸向虎头,旨在吸引注意;吴沁身法灵动,如穿花蝴蝶般游走,手中钢刀化作一片寒光,削向虎腹柔软处;程梢长枪如毒龙出洞,直刺虎眼;洛北剑光最为凌厉,直取咽喉要害;其余几人各使兵刃,分袭四肢关节。
若对手是寻常猛虎,这番配合默契、攻势凌厉的围杀,或许真能建功。然而,他们面对的是成了精的虎妖。
只见那大虫眼中幽光一闪,竟似露出一抹极拟人化的嘲讽。它不闪不避,面对石磊势大力沉的一棍,只是微微偏头,用肩胛硬接!
“铛!”一声闷响,如中金石!石磊只觉得一股无可抵御的巨力反震回来,虎口迸裂,熟铜棍险些脱手,整个人踉跄后退。
与此同时,大虫庞大的身躯以一种不可思议的灵活猛然侧转,吴沁削向腹部的刀光落空,反而将自己送到了虎爪挥击的范围内!那蒲扇般大的虎爪带着腥风拍来,吴沁只来得及横刀一挡,“咔嚓”一声,精钢打造的刀身竟被拍得弯曲,她整个人如断线风筝般倒飞出去,撞在一棵树上,闷哼一声,嘴角溢血。
程梢的长枪倒是刺到了近前,大虫却只是随意一摆头,枪尖擦着它坚韧的皮毛滑开,留下浅浅白痕。它反口一咬,快如闪电,程梢只觉左臂剧痛,随即听到“咔嚓”脆响和皮肉撕裂的声音——半截手臂已落入虎口!鲜血狂喷,程梢惨叫着倒地。
洛北的剑是唯一触及目标的,剑尖点在了大虫颈侧,却只入肉半寸不到,便如刺中老牛皮革,再难寸进。大虫吃痛,狂吼一声,声震山林,洛北被这近在咫尺的咆哮震得气血翻腾,眼前发黑。随即,粗如钢鞭的虎尾横扫而来,洛北勉力举剑格挡,连人带剑被抽飞数丈,重重摔在乱石堆中,长剑脱手,胸口一阵烦恶,喷出一口鲜血。
电光石火之间,七人合围之势土崩瓦解。人人带伤,石磊棍折,吴沁刀弯内伤,程梢断臂重伤濒死,洛北剑失内腑受创,其余三人也是东倒西歪,兵刃散落,脸上早已血色尽褪,只剩下无边的恐惧和难以置信的骇然。
这哪里是狩猎猛兽?这分明是蝼蚁撼山!他们平日苦练的武艺,自负的勇气,在绝对的力量、速度和非人的防御面前,脆弱得如同纸糊。傲气?此刻早已被碾得粉碎,只剩下最原始的、对死亡的恐惧攫住了每个人的心脏。
大虫并未立刻扑上来撕咬,它慢悠悠地甩掉口中程梢的断臂,舔了舔嘴唇的血迹,幽绿的目光扫过瘫倒在地、瑟瑟发抖的众人,竟然口吐人言,声音低沉浑厚,带着毫不掩饰的戏谑与冰冷:
“雕虫小技,安敢欺我?就凭这几下子,便这般不自量力,前来送死么?”
人言!这大虫竟真能口吐人言!
最后的心理防线被彻底击溃。
所有关于“怪力乱神”、“危言耸听”的怀疑瞬间化为冰水,不是该换个角度理解一下了。
这不是猛兽,是妖!是真正超出他们理解范畴的、可怕的存在!庙中那年轻乞丐所言,竟是真的!
洛北挣扎着抬起头,看着同伴们惨状,看着那步步逼近、眼中凶光越来越盛的虎妖,绝望如同藤蔓缠绕心脏。
就在虎妖低下头,似乎要挑选第一个吞噬目标时,洛北脑中灵光一闪,用尽最后力气嘶声喊道:
“等等!我们…我们认识山神庙里的那位先生!”
虎妖的动作骤然一顿,它抬起头,幽绿的眼眸紧紧盯住洛北,那股戏谑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审视和…一丝忌惮?
“当真?”它的声音依旧低沉,却没了之前的随意,多了几分认真。
求生欲让其他还清醒的人也拼命点头,吴沁忍着剧痛,嘶声道:“是…是真的!我们白天还在庙里与他说话!”
虎妖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权衡。然后,它低吼一声,周身卷起一阵猛烈的腥风黑气,将地上七人,连同昏迷的程梢一起裹挟进去。
众人只觉天旋地转,耳边风声呼啸,不过片刻功夫,脚下一实,腥风散去,定睛一看,赫然已回到了那座破旧的山神庙前!
庙内,篝火不知何时已被李然重新点燃,橘黄的光晕透出门窗,在这漆黑的山夜里,显得格外温暖,也格外…诡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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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神庙内,气氛凝滞。
李然依旧靠坐在原来的墙角,似乎从未移动过。他面前的篝火跳跃着,映照着他平静无波的脸。当虎妖卷着七名狼狈不堪、伤痕累累的年轻侠客轰然落在庙前空地上时,他只是抬了抬眼,目光扫过众人惨状,最后落在体型庞大、妖气未散的虎妖身上,轻轻叹了口气。
那叹息很轻,却仿佛带着千钧重量,压得洛北等人抬不起头,也让陆山士收起了部分外放的凶威。
虎妖迈着沉重的步伐,徘徊在庙门前,月光和火光将它庞大的影子投在墙壁上,张牙舞爪。它先是对着李然的方向,微微低了下头,以示敬意,然后转向瘫倒在地、惊魂未定的七人,声音沉闷如雷,开门见山,直接抛出了那个最核心、也最尖锐的问题:
“先生日前教诲,我一直铭记于心,不敢或忘。然则今日之事,有一问,请先生明示——”
它幽绿的眼眸扫过洛北等人,寒意森森,“人若蓄意害虎,设陷阱,持利刃,欲取虎命,剥皮食肉,或搏那‘侠名’赏银……此时,虎反击,食此等人,可否?此乃天地弱肉强食之理,亦是人先启衅端,虎自卫求生,何过之有。”
问题直指本质,犀利无比。此刻的虎妖忍耐着自己的情绪,它在求证,求一个“理”,一个能让它心安理得行使力量的“道理”。
洛北等人闻言,面色更加灰败。他们无法反驳,事实确是如此。是他们揭榜,是他们设伏,是他们先动了杀心,但谁知道这头老虎还讲道理呢?
所有的目光,此刻都聚焦到了李然身上。
李然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斟酌言辞。他没有看洛北他们,只是望着跳跃的火苗,缓缓开口,声音清晰而平稳:“可食。”
两个字,让虎妖眼中凶光一闪,让洛北等人心头彻底冰凉。
但李然的话并未说完,他继续道,语气依旧平和,却仿佛带着某种引导的意味:“然,圣人云:不教而诛,则刑繁而邪不胜;教而不诛,则奸民不惩。”他顿了顿,目光第一次正式看向虎妖:“你已开灵智,晓人言,知善恶之辨,非懵懂野兽。我问你,在你欲食他们之前,可曾‘教’过他们?可曾告知他们,此山有主,不可轻犯?可曾明示,害你者须偿命?他们知你通灵,晓你厉害否?”
虎妖一愣,下意识答道:“不曾…他们之前,并不知我…”
“这便是大道的杰作——环环相扣的食物链,一种无形的生存秩序。”李然接口,语气温和却不容置疑,“他们不知你是已开灵智、可通情理之,只当你是寻常害人猛兽。其行虽莽,其心虽傲,却也有为民除害之念。你若因他们‘不知’而‘不教’便直接‘诛’之,虽合‘弱肉强食’之本能,却失‘教化启迪’之机,亦可能沾染‘滥杀’之戾气,于你修行,恐非益事。此谓‘不教而诛’,有大因果。”
虎妖呆立登当场,若有所思。
见此状况,李然接着看向面如死灰的洛北等人:“尔等热血仗剑,欲行侠事,其心或可悯。然不察虚实,不辨真伪,恃勇轻进,将未知之险等同于寻常野兽,此乃‘无知之傲’,‘无谋之勇’。今日之因果,可谓自取。尔等可知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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