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时间的京城总裹着一层薄雨,青石板路被打湿,映着两侧朱漆门楼的影子。顾非晚撑着油纸伞,刚从府邸出来,怀里抱着要带给齐王的卷宗。她穿件月白色襦裙,裙摆绣着细碎兰草,青丝松松挽起,只用一支白玉簪固定。身为顾府嫡女,她随兄长见过不少出使的外邦使臣,眼界不算浅,只是此刻脚步仍忍不住慢了些。
路过街角粥铺,听见茶客们议论:“这几日京里来了些怪人,高鼻深目,穿的衣裳也怪,倒像画里的西域人。”“我昨儿见他们在城南给乞丐发米,出手阔绰得很,不像歹人。”
顾非晚的脚步顿了顿。她随兄长处理过外邦文书,知道西域诸国的风土人情,却从未听过哪个部族的服饰如茶客所说——既带着异域的鲜明,又透着几分内敛的华贵。心里不由得生出几分好奇。
转过街角,见一群人围在柳树下。她站在人群外围,并不像寻常少女那般往前挤,只安静地望着。几个身着异域服饰的男子正给瘸腿老丈递银子,他们的衣料是从未见过的暗纹锦缎,底色深沉,上面用银线绣着奇特的图腾,腰间挂着弯刀,刀鞘镶嵌着鸽卵大的宝石,在雨雾里闪着温润的光,一看便知价值不菲。
为首的男子背对着她,身形挺拔如松,墨色长发用银带束起,露出的后颈线条利落。他递银子的动作很轻,指尖苍白,骨节分明,明明穿着异族服饰,周身却透着股与市井烟火格格不入的沉静气度。
“多谢贵人,多谢贵人……”老丈泣不成声。
男子没说话,只微微颔首,转身带着人离开。他的目光扫过人群,却没在顾非晚身上停留——她站在柳树的阴影里,雨丝模糊了身影,看上去与寻常路过的闺秀并无不同。那些随从紧随其后,步伐沉稳,踩在湿滑的石板上不见丝毫踉跄,腰间的弯刀偶尔碰撞,发出清越的声响,显露出常年习武的痕迹。
顾非晚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指尖无意识地捏紧了伞柄。这些人虽在行善,却带着一种难以言说的戒备,像是一群潜伏在京城的猎手,既保持着与周遭的距离,又敏锐地观察着一切。她见过的外邦使臣,要么如突厥使者般张扬,要么如南越使臣般谦和,这般低调中藏着锋芒的,倒是头一次见。
“非晚?”
熟悉的声音自身后传来。顾非晚回头,见傅承愈站在不远处,玄色锦袍系着玉带,墨发用金冠束起,眉眼锋利,正是京里人人敬畏的齐王。
“齐王殿下。”她脸颊微红,快步走上前,把卷宗递过去,“兄长让我把这个给你。”
傅承愈接过卷宗,目光扫过她刚才望的方向,只剩几个散去的茶客。“都说了叫我阿愈就行,在看什么?”他问,声音带着惯有的沉稳,却比对旁人柔和几分。
“没什么,”顾非晚摇摇头,还是忍不住提了句,“刚才见了些外乡人,衣着打扮与常日所见的西域部族不同,行事倒还算温和,给街边老丈递了银子。”
傅承愈的眉峰微不可察地动了动。他掌管京畿防务,京里来了这么一批身份不明的人,暗卫竟未及时上报,可见对方隐匿行踪的本事不一般。“别靠近,这些人来路不明。”他叮嘱道,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见她神色平静,才转身离开。
顾非晚望着他的背影,又想起刚才那个异域男子的侧影。她知道傅承愈的顾虑并非多余,只是心里那点好奇愈发浓重——能养出这般气度的随从,首领又会是怎样的人物?他们千里迢迢来京城,究竟是为了什么?
直到,他们一行人,抵达了皇宫。
殿外忽然传来内侍总管尖细的唱喏:“西域阿维隆国使团到——”
满殿的喧哗瞬间静了几分。众人纷纷抬眼望去,只见一群身着异域服饰的人缓步走入,为首的那个男子。他今日换了身更显华贵的衣袍,深紫色的锦缎上用金线绣着日月图腾,腰间的玉柄短匕闪着温润的光,长发用银带束起,发间多了一顶小巧的金冠,冠上镶嵌的蓝宝石在灯火下流转着深邃的光。
他的步伐从容不迫,经过之处,连殿内的乐声都仿佛低了几分。走到殿中,他对着龙椅上的圣上微微躬身,既没有行中原的跪拜礼,也没有失了礼数,姿态恰到好处。
“阿维隆国主,见过大晟陛下。”他的声音低沉悦耳,带着点异域口音,却吐字清晰。
“国主?”
满殿哗然。谁也没想到,这群行事低调的异域人,竟是一国使团,而为首的男子,竟是阿维隆国的国主!
阿维隆在卷宗里关于阿维隆的记载——传说那是个神秘的国度,国民多为欧亚混血,既传承了西域的骁勇,又吸收了中原的礼法,百余年来与世隔绝,没想到今日竟真的出现在京城。而那个男子,他眉眼间那几分东方人的柔和从何而来,想来是血脉里的中原印记。
圣上显然也有些意外,但很快恢复了镇定:“国主远道而来,一路辛苦了。不知国主此番到访,所为何事?”
阿维隆国主抬眼,目光扫过殿内,在触及傅承愈时微微一顿,随即落在圣上身上:“久闻大晟繁华,特来一观。”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顺便,也想见识一下大晟的文治武功,尤其是传闻中能安定北疆的齐王殿下。”
傅承愈端着酒杯的手没动,只是抬眼与他对视。两人目光在空中交汇,一个锐利如刀,一个沉静如渊,却都透着不容小觑的气场。
一个是中原的亲王,一个是西域的国主,本该是站在对立面上的人物,却在这朝堂之上,以一种平和的方式交锋。而那位阿维隆国主,虽有着异域的俊美,言谈间却透着对中原的尊重,倒不像传说中那般神秘莫测。
席间,阿维隆国主起身敬酒,走到傅承愈面前时,忽然开口:“齐王殿下少年英雄,果然名不虚传。”
傅承愈举杯示意:“国主客气了。”
两人碰了碰杯,酒水入喉,动作间都带着各自的气度。他们从容交谈,忽然觉得,这位来自异域的国主,或许并不像想象中那么难以接近。而他的到来,或许会给这座平静的京城,带来些不一样的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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