篝火将熄时,跳动的火星渐次湮灭,喧闹的人群突然陷入寂静。夜风卷着未散的酒香掠过旷野,远处传来零星的犬吠。一位白发苍苍的阿嬷拄着枣木拐杖,在众人簇拥下颤巍巍走来。她佝偻的脊背弯成新月,褪色的蓝布头巾边缘绣着半朵残花,却掩不住眼中灼灼的光。当她浑浊的眼睛扫过傅承愈腰间晃动的玉牌残片,又落在顾非晚颈间新系的吊坠,布满皱纹的脸上绽开笑容,沟壑纵横的皮肤仿佛绽放的菊花:“老身活了八十年,头一回见这样般配的小鸳鸯。”
人群爆发出善意的哄笑,顾非晚的脸瞬间红透,耳尖烫得仿佛能点燃篝火。她下意识往傅承愈身后躲,却被他大大方方揽住肩膀。少年将军腰间的玄甲还沾着白天修渠的泥土,此刻却笑得比孩童还肆意,朝阿嬷拱手时带起一阵风:“还请您老赐个吉言。”
阿嬷伸出枯槁的手,轻抚两人交叠的手背。她的手指布满老茧,却带着岁月沉淀的温度,每一道纹路都似藏着故事。“愿你们像南山的松柏,经得住霜雪;像这渠里的流水,断不了源头……”话音未落,天际突然响起闷雷,仿佛神明在云端轻叩鼓面。细密的雨丝簌簌落下,先是试探般轻吻众人的脸颊,转眼便织成银亮的珠帘。
“下雨了!下雨了!”村民们欢呼着冲进雨幕,几个孩童光着脚丫在积水里蹦跳,溅起的水花映着篝火余烬。白发老农摘下斗笠,任凭雨水冲刷沧桑的面容,浑浊的泪水混着雨水滑落:“老天爷开眼啊!这是给有情人的喜雨!”顾非晚望着被雨水打湿的傅承愈,他玄色的披风洇出深色水痕,睫毛上凝着水珠,眼底却盛着比篝火更炽热的光。
阿嬷也愣住了,浑浊的眼睛里泛起泪花。她颤巍巍解下脖颈间的锦囊,褪色的锦缎边角打着细密的补丁,不知历经多少岁月摩挲。“这是老祖宗传下的‘蓝雪花’,百年才开一次。”她摊开掌心,一粒指甲盖大小的种子静静躺着,泛着奇异的蓝紫色光泽,在雨幕中流转着星辉般的微光,“据说只有心尖上的人,才能种活。”
傅承愈握紧顾非晚的手,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却让种子稳稳躺在两人交叠的指缝间。他俯身时,发间水珠滴落在顾非晚手背,惊起一阵细微的战栗:“等回京城,我们就把它种在城南老槐树下。”他低头看着她,雨水顺着下颌滴落,声音却比金石更坚定,“等花开那天,我要昭告天下——顾非晚,是我傅承愈此生唯一的妻。”
人群中爆发出更热烈的欢呼,混着雨声和远处传来的蛙鸣,在定远县的夜空回荡。顾长卿站在人群外围,腰间玉佩随着动作轻晃。他望着妹妹被幸福笼罩的模样,恍惚间想起杜静潇的笑靥,那封藏在袖中的婚书似乎也变得滚烫。雨幕中,他抬手接住一粒雨滴,水珠在掌心折射出细碎的光,像极了妹妹颈间玉坠的光泽。
这场雨整整下了一夜。雨声渐歇时,更夫敲过五更,远处传来公鸡打鸣的声音。顾非晚推开窗,湿润的晨风裹挟着泥土与青草的芬芳扑面而来。薄雾笼罩的田野间,新修的水渠泛着粼粼波光,宛如大地新生的血脉。傅承愈正站在渠边,玄色衣袍被晨雾洇得半湿,却丝毫不觉寒意。他怀里小心翼翼捧着个陶盆,粗陶表面还沾着湿润的泥土,一粒嫩芽破土而出,嫩生生的叶片上凝着露珠,在晨光中闪烁着希望的光芒。
“快看。”傅承愈转身时,睫毛上的水珠簌簌落下,“它知道我们要回京城了。”他蹲下身,指尖轻轻拂过嫩芽,动作比擦拭最珍贵的玉器还要轻柔。顾非晚在他身边蹲下,发间银铃随着动作轻响,惊飞了草叶上的露珠。两人影子交叠在陶盆上,宛如一幅永不褪色的画卷。
远处传来孩童的笑闹声,几个曾受他们救助的孩子举着野花跑来。小丫头们将沾满露水的雏菊插在顾非晚发间,小男孩们则围着傅承愈,争相触摸他腰间晃动的玉牌残片。“将军,这就是能救命的宝贝吗?”一个虎头虎脑的男孩仰着小脸问道。傅承愈笑着将他抱起,阳光穿透云层,在少年将军的侧脸镀上金边:“这是比命还珍贵的缘分。”
晨光渐盛,南山脚下的槐树苗在风中轻轻摇曳。顾非晚望着远处山峦,那里曾是流民栖身的荒野,如今已种下成片的桃梨树苗。她想起阿嬷的话,想起蓝雪花种子破土的瞬间,忽然明白,有些缘分正如这春雨,看似突如其来,实则早已在岁月里悄然生根。
傅承愈揽过她的肩膀,陶盆里的嫩芽在两人掌心轻轻颤动。“等明年春天,”他指着远方新垦的农田,“这里会开满桃花,而京城的蓝雪花……”他低头,温热的呼吸拂过她耳畔,“会见证我们最盛大的诺言。”
山风掠过树梢,卷起细碎的花瓣。顾非晚靠在他肩头,听着渠水潺潺,看着朝阳将两人的影子越拉越长。这一刻,定远县的晨雾、新生的嫩芽、还有远处若隐若现的炊烟,都成了他们故事里最美的注脚。而那粒凝聚着祝福与期许的蓝雪花种子,正带着所有人的希望,向着未来的春天奋力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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