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风卷着蔷薇香漫过齐王府的回廊,傅承愈刚放下手中的卷宗,就听见院外传来一阵急促又熟悉的脚步声。他几乎是立刻站起身,指尖还沾着砚台的微凉,目光已不由自主地投向了月洞门的方向。
竹帘被人从外轻轻掀开,顾非晚的身影便撞了进来。她显然是跑了许久,鹅黄色的裙摆上沾着几点草屑,鬓角的碎发被汗濡湿,贴在泛红的脸颊上,唯有一双眼睛亮得惊人,像盛着揉碎了的春光。
“阿愈。”她隔着几步远站定,微微喘着气,声音里带着未平的起伏,却还是先扬起了嘴角。
傅承愈早已快步迎了上去,在她面前半步远停下。他没有立刻说话,只是抬手,用指腹轻轻拂过她鬓边汗湿的发丝。指尖的微凉触到她温热的肌肤,顾非晚像被烫到似的缩了缩脖子,眼底却漾起细碎的笑意,像落了星光。
“跑这么急做什么?”他的声音比平日里更低沉些,带着不易察觉的纵容,“仔细脚下,若是摔了,可有你疼的。”
随从早已端来了温茶,傅承愈接过茶盏,用指尖试了试温度,才递到她面前:“先喝口茶,看这喘的。”茶盏是白瓷的,触手温润,是特意晾到不烫口的程度。
顾非晚却没接,反而把一直攥在手里的纸条递了过来。她的手指纤细,指尖因为攥得太紧,泛着淡淡的粉白,连带着纸条的边角都有些发皱。
“是玉商阁的伙计给我的。” 她仰着脸看他,眼睛亮晶晶的,像藏着星星,“伙计说,这个事情好像跟殿下有关,我想着不能耽搁,就赶紧跑来了。”
她说话时,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着,带着点邀功的小得意,又有几分怕他责怪的小心翼翼。傅承愈看着她这副模样,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软得发疼。
他接过纸条,指尖不经意间碰到她的指尖,两人都顿了顿,又像触电似的移开。顾非晚低下头,假装去看自己的裙摆,耳朵却悄悄红了,像染了胭脂。
事情原来是这样。
玉商阁后堂的伙计端着空茶盏退出来时,脚步放得极轻。方才送茶进去时,明明听见屋里两人压低了声线说话,断断续续的,偏生“齐王殿下”四个字像淬了冰,冷不丁钻进耳朵里,让他心里咯噔一下。
等那两人匆匆离去,伙计进去收拾,抹布刚擦到八仙桌底下,就见凳脚边蜷着一小团纸条,像是被人慌乱中碰掉的。
“东家!”伙计攥着纸条,快步找到正在柜台后翻账本的顾非晚,把前因后果一说,末了急道,“他们提到了齐王殿下,这纸条说不定是要紧东西!”
顾非晚捏着纸条的指尖微微收紧。她虽不管阁中杂事,却也知道“齐王殿下”四个字的分量。傅承愈近来似乎总在忙些什么,眉宇间常有倦色,这纸条若真和他有关……
“我知道了。”她没多问,把纸条小心折好揣进袖袋,抓起搭在椅背上的披风就往外走,“这里交给你了,我去趟齐王府。”
伙计还想说让小厮跑腿,转头已不见她身影——顾非晚的裙摆已掠出门槛,朝着街对面的马车快步跑去,连鬓边松了的珠花掉在台阶上都没察觉。
傅承愈展开纸条,目光扫过上面的字迹,方才还带着暖意的眼神渐渐沉了下去。纸条上的字是用炭笔写的,笔画潦草,显然是仓促间写就,只寥寥数语,却点出了城西一处宅院的地址,末尾还画了个奇怪的符号
他捏着纸条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泛白。
“阿愈?”顾非晚见他神色凝重,轻声唤了一句,语气里带着担忧,“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傅承愈回过神,对上她懵懂又关切的目光,心里那点因消息而起的戾气瞬间消散了大半。他将纸条折好,塞进袖中,才转头对身后的随从低声吩咐:“按这个地址加派人手,死死盯着,记住,只看不动,任何动静立刻回报。”
随从领命退下,庭院里又恢复了安静,只剩下风吹过蔷薇花丛的簌簌声,像谁在低声絮语。
傅承愈转过身,重新看向顾非晚。她还站在原地,手里还捏着那只没接的茶盏,显然还在为方才的事担心。阳光透过廊檐的雕花,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的眼睛清澈得像山涧的泉水,映不出半点阴翳。
这样干净的人,本该一辈子活在暖阳里,看遍花开花落,赏遍云卷云舒,而不是被卷进这些勾心斗角、血雨腥风里。
“非晚。”他唤她的名字,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认真,“今日之事,多谢你。”
顾非晚一听这话,立刻笑了起来,眼睛弯成了月牙:“谢我做什么?这不是应该的吗?”她顿了顿,又凑近一步,小声问,“是不是很麻烦的事?需要我让玉商阁的人帮忙吗?他们认识好多地方的人……”
她对他的心思,像春日里悄悄爬满墙头的藤蔓,早已在不知不觉中蔓延开来,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只知道看到他时会心跳加速,听到他的消息时会格外上心,能为他做些什么,心里就甜滋滋的。
傅承愈看着她凑近的脸庞,鼻尖萦绕着她发间淡淡的香气,那香气干净又温暖,让他紧绷的神经都放松了些。他几乎要脱口而出“好”,可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
他抬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她的发丝柔软,带着洗发水的清香,他的动作很轻,像是在触碰一件稀世珍宝。
“不必了。”他摇摇头,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叹息,“这件事……不是玉商阁能插手的。”
顾非晚的眼神暗了暗,像被乌云遮住的星星:“是我太笨了,帮不上你……”
“不是你笨。”傅承愈打断她,目光灼灼地看着她的眼睛,那里面有她看不懂的复杂情绪,有担忧,有珍视,还有一丝她不敢深究的温柔,“是这件事太脏,太乱,牵扯的人太多,水深得很。”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非晚,你心思纯良,不该被这些阴私诡谲的事牵连。”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真。顾非晚愣住了,她看着他深邃的眼眸,忽然就明白了——他是怕她被卷进来,怕她受到伤害。
心里忽然就暖了起来,刚才跑过来的疲惫,还有担心他的焦虑,都化作了甜甜的滋味,在心底慢慢散开。她吸了吸鼻子,抬起头,对着他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我知道啦。”
她没说自己其实不怕被牵连,也没说只要能帮到他,哪怕是一点点,她都愿意。她只是乖乖地点头,像只被顺了毛的小猫,因为知道他是为了她好。
傅承愈看着她这副模样,心里又是欣慰,又是心疼。他知道她听懂了,却也知道,以她的性子,若是下次再有这样的事,她还是会像今天一样,攥着纸条跑遍半个京城,只为快点把消息送到他手里。
他伸出手,这一次,轻轻握住了她的手腕。她的手腕很细,隔着薄薄的衣袖,能感受到她脉搏的跳动,轻快又有力,像她这个人一样,充满了生命力。
“听话。”他的拇指在她腕间轻轻摩挲着,带着安抚的意味,“以后再有这样的纸条,让掌柜直接送到王府来,不必你亲自跑。路远,天也热了,仔细中暑。”
顾非晚的心跳漏了一拍,脸颊又开始发烫。她能感觉到他掌心的温度,那温度透过衣袖传过来,烫得她心里发慌,却又舍不得挣开。
她低着头,轻轻“嗯”了一声,声音细若蚊蚋,像怕被人听见似的。
风又吹过庭院,卷起几片花瓣,落在廊下的青石板上。傅承愈看着她泛红的耳垂,眼底的温柔几乎要溢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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